CD購買評估表(敗家族必備!!!)

(可列印下來,隨身攜帶, 進唱片行時作為決策工具)
回答以下列所有問題, 將所選答案括號裡的分數加總,負號表示必需扣除的分數分數愈高表示愈可購買:
1. 樂評評價如何?
a.沒有樂評(0) 
b.有(以所得星數-2)
c.樂評算什麼鳥(0)
d.側標文筆不錯(2)
2. 在試聽機上聽起來如何?
a.不能試聽(0)
b.不好聽(-1)
c.好聽(1)
d.好聽,可是耳機壞了一邊(0.5)
3. 知道這個團/藝人的來歷嗎?
a.不認識(0)
b.朋友/網路/雜誌上聽說過(1)
c.網友都聽過,就我沒聽過(2)
d.街頭巷尾阿公阿媽大家都認識(-2)
4. 是不是特價品?
a.不是(0)
b.九折(1)
c. 199(2)
d.紅配綠的綠品(3)
5. 你有沒有…
a.寬頻上網和Napster(-1)
b. MD和CD蒐藏癖的朋友(-2)
c.燒錄器和CD蒐藏癖的朋友(-3)
d.女朋友(-5)
6. 你確定買回去會努力聽嗎?
a.只是想買而己(-1)
b.只是想聽看看而己(0)
c.我有信心會一直一直聽(1)
d.今日股市漲一百點(4)
7. 口袋有錢嗎?
a. 沒有(-10)
b.有中午的便當錢(1)
c.有一張信用卡(5)
d.信用卡刷爆了(-100)

迷幻爵士-基因改造恐龍的誕生

說起來,誕生於1987年的音樂類型-「Acid Jazz」-像極了一場樂壇裡的「侏儸紀公園」。首先,「Acid Jazz」這個字本身就是有如妖怪的名字,「Acid」如何能夠與「Jazz」連在一塊兒?妖怪的身分引起多方揣測,常見的譯法為「酸爵士」,那麼可有「鹼爵士」?有見識的人指出,「Acid」仍為迷幻藥物LSD的俚稱,故「Acid Jazz」應為「迷幻爵士」之意。但問題是,什麼樣子的音樂才能叫Acid Jazz?「迷幻爵士」聽來既不迷幻也不爵士,更糟糕的是,它似乎比較接近舞曲...。
也難怪Acid Jazz會如此地難以捉摸,因為它的誕生是一串複雜的故事,有多名主角、多線劇情發展,以及觀眾可自由詮譯的開放性結局。簡單地說,它打開始就不是什麼新樂風,而是老音樂回收再利用,在一個特殊的時間、地點與人群之下,老音樂被賦與了新意義與新功能,於是它有了新名字,接下來,人們開始解釋這個字的意義,尋找在此意義下的樂手,也有樂手在這個意義下創作音樂...整個過程就像是電影「侏儸紀公園」裡恐龍誕生自琥珀裡的蚊子一樣。
故事要從八○年代中期說起,主角是一位地下電台的播音員-Gilles Peterson,他同時也在倫敦一家舞廳負責星期日下午的舞場DJ。Peterson喜好的音樂類型包括爵士、放克、靈魂,他專從這幾種樂風裡挑選比較有舞勁(groove)的歌曲在舞場中播放。這不是挺特別的發明,因為在迪斯可風行之前的六○、七○年代,舞廳裡放的本來就是爵士、放克、靈魂舞曲。
不過,倫敦舞廳從87年開始流行「迷幻浩室」(Acid House)風潮卻讓Peterson放的復古舞曲有了不同的意義。若要解釋什麼是「迷幻浩室」,將會陷入另一段漫長的故事中。可以簡單地這麼說:「迷幻浩室」這玩意兒差不多就是台灣媒體所說的「搖頭舞會」,舞客們在週末蜂湧至舞廳,藉著快樂丸的狂喜作用,在迷幻浩室樂的重節奏中徹夜狂舞。而週日下午正是舞客藥力退散的時候,Peterson所放的復古舞曲有一種清爽又溫暖的魔力,舞客特別喜歡在這類型的舞曲中消耗最後一點假期時間和體力。後來 Peterson在電台節目中半開玩笑半自嘲地說:「其他DJ放的是迷幻浩室,我放的迷幻爵士。」
Peterson只是拿「迷幻爵士」這個字開玩笑嗎?倒也未必,因為他不多久之後就以Acid Jazz為名創立唱片廠牌,發行選輯唱片,推廣他「發明」的迷幻爵士。之後Peterson又在1990年成立了Talkin Loud,在他敏銳眼光下,這兩家唱片廠牌發掘了好幾支名噪一時的迷幻爵士樂團,如Galliano、Incognito、Jamiroquai,以及曾來台演出的Courtney Pine。
有人認為「Gilles Peterson發明迷幻爵士」的說法不盡公平,因為靈魂爵士舞曲早就存在已久,不是什麼新東西,在Peterson之前就有許多DJ在舞場中播放類似的音樂,但他們是用另一個古怪的標籤稱呼這種舞曲,叫「珍稀舞勁」(rare groove)。這個名詞是另一段故事,簡單地說,英國一直有不少死硬樂迷,專事蒐集美國一些小獨立唱片公司發行的冷門靈魂爵士唱片。「珍稀舞勁」就是指這些罕見的老靈魂爵士舞曲。
起初迷幻爵士只能指稱一些老樂團作的歌曲,有趣的是,這個標籤在九○年代初獲得音樂刊物的認同,迷幻爵士開始有了自己的生命,媒體開始認真地使用這個名詞,愈來愈多新樂手被稱作迷幻爵士,過於認真的樂迷從被貼上這個標籤的新樂團中歸納分析出迷幻爵士的定義:節奏上比較接近放克、打擊樂偏向拉丁風格、速度約在每分鐘88拍至116拍之間、...。其實這些鎖碎的定義都只是在說明可以用來跳舞的靈魂、爵士、放克樂會是什麼樣子,更正確地說,他們只是在詮譯Peterson的品味。迷幻爵士定義唯一和六七○年代靈魂爵士舞曲不同的地方是使用了取樣器(sampler),以及刮唱片和饒舌等黑人嘻哈(hip hop)的技巧,因為這兩種東西都是到八○年代末才開始普及,喜歡融合新類型的爵士及舞曲樂手在音樂創作中採用取樣器和嘻哈的成份倒也不值得奇怪。
如今迷幻爵士已不再是一個令人感興趣的標籤,連目前已成為英國BBC電台當紅DJ的Gilles Peterson,自己都很少提這個字眼。但不可否認,在Peterson的品味與英國迷幻浩室風潮的化學作用之下,的確讓一種已沒落舞曲類型和老樂手(如Pharaoh Sanders、Roy Ayers)重新獲得眾人的注目。從這裡,我們也可以看到DJ的品味和耹聽者不同的欣賞態度,如何影響音樂的身份與特質,也就是說,一個取得好取得妙的名詞,本身也是充滿啟發性與創造力的。迷幻爵士只是其中一個例子。
推薦耹賞:INCredible Sound of Gilles Peterson(代理發行:新力)唱片行中也許可以輕易找到Incognito、Jamiroquai、US3等等人們耳熟能詳的迷幻爵士樂團的專輯,但是從Gilles Peterson這張1999年的選輯中,你可以由DJ的角度重新認識這種風格。

Jeff Stoddard 的十年工業之路

溫哥華工業搖滾的起與落
Jeff Stoddard 的十年工業之路
透過一位台灣朋友,我們認識了Jeff Stoddard,「他是溫哥華的樂手,你可以跟他聊聊,」這位朋友說。起初我並沒有意料會碰到哪類型的樂手,只覺得名字似乎哪裡看過,在網路上一查之下,赫然發現Jeff居然曾在與Ministry齊名的北美工業團體Front Line Assembly軋過一角,同時也是Will、Decree的團員。
後來和Jeff見面聊了幾次,發現他在玩音樂的那段時間正好是九○年代初北美工業搖滾從地下竄上抬面的黃金時代,而且他對台灣的解瞭清楚得令人意外。我問他現在還玩音樂嗎?「沒有了,幾年前我所有的樂器和錄音器材全部被偷了。現在我回大學唸書,主修人類學。」簡單的回答,但話語中似乎埋藏著一個曲折的故事,令我感到無比地好奇。於是與他約了一個正式訪談,地點就在他家裡。
Jeff的住所位於溫哥華市區東邊一幢舊房子的閣樓,他滿臉微笑地迎接我們,「這裡的房租很便宜,便宜得你無法想像。」在他小小的房間裡,我注意到一個擺滿小物件的玻璃櫃,裡面整齊地陳列了動物的骨骼、標本和醫學儀器的舊零件,彷若巫術的施法工具,有些陰森,同時又有著奇異的美感。
「我從小就喜歡骨頭,」他說:「這些東西對我就好像積木一樣的有趣。Will和Decree的封面就是用我蒐集的骨頭做的。」他指指陽台上掛著的一具馬頭骨:「有一次我媽媽在路上看到一隻死馬,很高興地把馬頭砍下來,從鄉下帶到溫哥華來給我當禮物,因為他知道我喜歡這些東西。我把還沒爛光的馬頭放到公園的湖裡,過幾個星期再撈上來後,就是很漂亮的擺飾了。」
陽台上還掛了一串極粗大的鐵鍊,上面飾著一個鯊魚牙骨,「以前我用那串鐵鍊丟到地下,錄下聲音拿來作音樂。」Jeff的不止是蒐藏的骨頭,還以骨頭為材料,作了不少帶著哥德式美學的裝置藝術作品。這些作品都遺失了,只剩下幾張黑白的照片。
Jeff Stoddard是什麼樣的人?看起來,他不僅是一位樂手,從這些藝術作品來看,他似乎也有著濃厚的藝術家兼巫師的氣息,有點浪漫、有點神秘。Jeff拉了幾張椅子,我們坐了下來,聊起他走進溫哥華工業搖滾場景的過程...。
Q:你什麼時候開始創作音樂?
或許可以從我小時候說起,很小的時候,我有一台錄音機,我發現可以用控制電力的方式讓放出的聲音變快或變慢,只要抓到竅門了就可以讓聲音聽起來會很有趣。在我搬到溫哥華的前四五年,我開始彈吉他,亂彈製造一些奇怪的噪音,當時只是娛樂自己,我那時還不知道有「工業」這個東西。
我年少時就很喜歡重金屬,最喜歡的藝人是Black Sabbath,我一直很喜歡他們,還聽Prince和一些兇猛的德國古典音樂。當我聽Black Sabbath的歌時,我很感興趣的是,若去彈奏這些音樂時,身體的感受會是什麼?我想那應該是很像一種宗教體驗,所以試著自己去彈奏,沒錯,當你在一個樂團裡彈奏時,那是非常美妙的感覺,你會迷失在裡面,很像是用了藥一樣。
後來在唱片行裡看到Skinny Puppy的唱片,我不知道他們是誰,只是覺得封面很棒,那是張黑白圖畫,媽媽放火燒了在搖籃裡的小嬰兒,我想:「天啊,居然有人敢用這種圖案作封面!」我買了那張唱片。回去聽了覺得非常棒,他們作了很多奇怪的聲音,很電子,我馬上就喜歡了。
我高中時組過一個龐克樂團,很爛的龐克團。其實那時龐克樂迷很少,我們也不是對著高中生演唱,而是幾個樂團的人自己抬了器材找了地方就唱,我們創造自己的音樂和自己的場景。
Q:你在什麼情形下認識Skinny Puppy和Front Line Assembly等等溫哥華工業場景的人?
大概是1990年時,我高中畢業,從甘露市(註:溫哥華東邊的鄉鎮)搬到溫哥華。用自己家裡很爛的錄音器材錄了一些自己的作品,都是些聲音實驗,用電子鼓的節奏加上電吉他的回饋噪音,然後放慢或放快。我在晚上睡前錄音,早上起來到咖啡店用隨身聽再聽聽看好不好。有一次我在咖啡店裡聽自己的作品,聲音很大,有個人聽到我耳機傳出來的吉他聲,他走過來問:「你在聽什麼?」我說:「我自己的作品。」那個人是John McRae,他說他也在家裡作一些類似的東西,邀我去聽他們的作品,於是我又認識了Christ Peterson和Rhys Fulber等人,我們都很喜歡對方的作品。後來我們就一起完成了Will的首張專輯《Pearl of Great Price》,當時這張專輯大概完成了七成,我從中間開始加入,因為很多錄音很還很粗糙,我們必須仔細修過,像加點吉他噪音,加點reverb、 chorus音效等等。Christ Peterson做了很緊湊的鼓點,John那種迷幻的吶喊也很棒,合在一起感覺很不錯。 Front Line Assembly比Will早組成,我也很喜歡他們的作品,他們當時的主要的團員是Bill Leeb和Michael Balch。我們先認識Balch,他是Will的經紀人,Bill 透過Balch聽到Will的音樂,當時Will的首張專輯還沒發表。Bill很喜歡我們的作品,於是僱了Rhys和我錄製Front Line Assembly的作品。
Q:我發現有一個現象很有趣,為什麼溫哥華工業場景看起來好像是同一批人,但是卻老是用好幾個不同的名字發表作品?
沒錯,溫哥華的工業場景有兩個主要陣營,一個是Skinny Puppy派,一個是Front Line Assembly派,兩個陣營的主導人物都是兩個人,其他人都在這兩個門派間跑來跑去。Will算是這個場景的第二代。我在Front Line Assembly那待了差不多一年,幫忙錄了一張專輯和一次巡迴演唱。做一張專輯大概要花16到18個月。單曲發行後,Melody Maker雜誌選它為本週最佳單曲,介紹說Front Line Assembly是電子工業團,這使後來的事進行越來越順利,那時我覺得很興奮。Front Line Assembly出來後,接著Will也跟著發行了第一張專輯,那正是我期待的事。你在收音機上聽到自己的歌,媒體記者抓著我們問什麼是工業,那很難不會叫人興奮。
其實我不太喜歡Bill,他很粗魯,常強迫大家做他想作的東西,而且他太在意錢了。我喜歡的只是做音樂,所以最後離開他們,但Rhys留下來了。所以我只參與了專輯《Caustic Grip》和單曲〝Provision 〞。後來Skinny Puppy找我去錄音室幫忙,他們本來就是我喜歡的樂團,求之不得!於是我就從Front Line Assembly跳糟到Skinny Puppy去了。
Q:那時正是北美工業搖滾的黃金時代吧?
可以這麼說,但是在我們之前已經有很多優秀的作品了,像SPK的第一張專輯《Information Overload》,如果你也玩工業的話,那張簡直像上帝一樣,還有Throbbing Gristle等等許多團,這些前人都是我們難以超越的。他們出來的時間比我們早了差不多五年,我想他們那時候才是黃金時期。北美工業樂團都是受德國派工業團影響,你在北美玩工業不可能沒聽過Einsturzende Neubauten、SPK、Throbbing Gristle、Coil、...,我認識的朋友大家都是聽這些團。
Q:可是在1990年之前工業都還只是地下的東西,差不多是你們那個時代工業就成為主流了。
沒錯,早期Skinny Puppy和Front Line Assembly都屬地下樂團,不太可能出現在舞廳裡,因為太重又太快。但到了Ministry的《The Land of Honey and Rape》之後,工業就慢慢走進主流。但是他們的音樂並不是純的工業,工業應該要有許多機器打擊聲的成份,Neubauten當然是工業,他們用超市的手推車和鋼桶做樂器,但像Skinny Puppy和Front Line Assembly、Ministry這種的heavy techno,其實不算純的工業,只能說是比較兇,比較吵的舞曲。
Q:你在這些幾個團裡負責什麼工作?
在Will裡,除了製作前後的工作之外,我負責吉他和bassline。在Front Line Assembly裡,那首歌交到我手上時差不多完成九成,比方說〝Provision〞那首曲子,他們要我加一點吉他,所以我錄了節奏和 bassline,自以為完成了,結果Leeb說:「不行不行,你應該來段吉他獨奏。」老天,雖然我玩吉他有一陣子,但總覺吉他獨奏很做作,好像在打手槍,我不喜歡獨奏,但是他要我一定要加瘋狂怪異的東西進去,租那個錄音室一天要兩千加幣(約四萬台幣),我一定要馬上變些什麼出來,所以只好隨便亂彈了一段,結果Bill居然很喜歡。一直到現在我回頭聽這段吉他,自己還是很討厭。
Decree的專輯《Wake of Devastation》是我和Christ在Skinny Puppy的錄音室花了一年的時間做出來的。除了節奏和人聲之外,你在裡面的聽到的聲音有八成是全是吉他,但是都經過了非常非常多的處理,差不多聽不出是吉他。有一次我用一個20瓦特的喇叭接上一百瓦的輸入,然後彈吉他,那個20瓦的喇叭承受不了這麼大的負載,燒掉了,我們錄下了它燒起來時的聲音,然後再放出來,也就是讓一個喇叭播放出另一個喇叭死亡的聲音,聽起來很邪惡。我們重覆了這個過程四次,燒壞四個喇叭,得到我們想要的聲音。我們錄了一大堆這類的聲音:我們去買什麼東西回來,然後燒掉它、砸爛它,就是要它發出什麼聲音,然後錄下來。
Q:你們是喜歡破壞的感覺呢,還是喜歡玩那樣的聲音?
我們當然是很清楚我們要的聲音,知道要怎麼整理這些東西,但有時候是覺得:這個東西只值五塊錢,咱們就來折磨它吧(笑)。一部份是覺得好玩,另一部份是我真的覺得這些聲音很棒,又很特別。Decree的概念,是要作一張很暴力、很獨特的專輯,我覺得我們做到了。 Will也是很有力量但是概念不一樣,John McRae的很多歌詞是從宗教文件中取來,運用古典音樂取來的sample,把這些東西結合在一起,算是受古典音樂很大的影響,很特別的作品。我們製作時都有仔細的計劃,並不是一種意識型態。
我們毀掉一個東西來製造聲音是為了好玩,但錄下來後,還要經過仔細過濾。一首幾分鐘的曲子,得花好幾個小時來從之前的錄音尋找適合的聲音。這段聲音又可以作很多處理,延長、加快、倒放,錄音室有很多玩具,有時候你會整天都耗在處理一小段聲音裡。Decree的專輯花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錄製,一週六天,一天十個小時。
Q:在這種情形下你們如何決定「一首歌完成了」?
這不太容易答...每一首歌我們都是從節奏開始,疊上吉他、疊上噪音、加上人聲...一層一層加上去,直到有一天,我們放出來,大家聽完之後都笑了,這首曲子就完成了。但有時候是我們沒錢了,只好停下來(笑)。
Q:你為什麼會決定離開這個場景?
在Decree的專輯發表之後,我發現有太多事情與錢有關,像談簽約等等,我喜歡做音樂,但一直很討厭生意,也許是我太懶,不想在上面花時間。John、Christ和唱片公司簽約時,故意把我排除在外,這使我的地位從創作夥伴變成受僱工人,我不願意如此,所以決定退出。
另一方面是藥物的問題,那時Dwayne Goettel(Skinny Puppy的團員)因海洛因過量而死,這給我很大的震撼,眼前有兩條路–一條是死路,一條是活路–我選擇活路,我要完全離開這些使用藥物的朋友,也就是脫離音樂創作。
在剛離開這個領域的前兩年,我根本聽不下任何音樂,不管是Will、Decree的專輯,還是收音機或CD傳出來的音樂,我都聽不下去,每次聽到就讓我充滿憤怒。
說來也很好笑,後來是因為被台灣的朋友強迫聽台灣的歌,於是我又開始聽音樂了(笑)。
Q:你認為工業搖滾死了嗎?
沒有,工業還好好的,還有很多人在創作,像Marilyn Manson,他走出不同方向,我非常喜歡他的作品。還有很多樂團結合工業、饒舌和重金屬,都很獨特。
Q:為什麼溫哥華會有這麼強工業場景?
主要是有那兩大陣營的人,而且我們和芝加哥的樂手聯係很緊密, Al Jourgensen(Ministry的首腦)有好幾個side project,工業的主要廠牌Wax Trax也在那,溫哥華與芝加哥兩地交流很緊密。
Q:但離溫哥華比較近的西雅圖反而與你們沒有交流?當時西雅圖的grunge也很強不是嗎?
西雅圖的樂團不玩電子聲響的東西,我們氣味不相投。我們會喜歡他們的音樂,但是沒什麼意願玩他們的風格,也沒機會合作。現在溫哥華和西雅圖樂團的差距可能比較少了,有很多類似的龐克團和金屬團。溫哥華當年的玩工業老樂手都各分東西,勢力不若以往。
Q:你聽了許多台灣的歌,最喜歡誰呢?
我在台灣沒看過任何演唱會,但我聽過很多很多台灣歌手,我都滿喜歡。像伍佰與China Blues,他們非常搖滾,我一聽就喜歡。雖然之前只聽過他們幾首歌,但在台灣的夜市或收音機聽到他們的歌,我只要聽四小節就知道是伍佰,他太特別了。他很誠懇,我聽得出他不是「試圖」要搖滾,而是打心底就是搖滾。我也喜歡王菲,她有很多處理過的人聲,我喜歡加了效果的人聲。我知道她有些地方模彷西方的樂手,但我就是覺得喜歡她,不知道為什麼。
Q:我覺得與西方比起來,台灣許多獨立樂團的音樂大多缺乏力量,你認為呢?
我想台灣獨立樂團大部份都很年輕,寫歌、彈奏、錄音就好像在練各個不同部份的肌肉,你還在練習階段時,可能不太會掌握聲音,可能不懂得製作,這就像有一部份的肌肉沒練好一樣。肌肉不夠,力量自然出不來。我想我不應該在這上面有太多意見,因為不太了解實際情形。
台灣的獨立樂團中,我聽過的幾個,像濁水溪公社《台客的復仇》,我就非常喜歡。丰與第三幻星《The Fly Fallen Love》用了很多工業和電子的實驗聲響,非常棒。閃靈《祖靈之流》聽起來比其他台灣的歌曲都重,但也許我重的音樂聽太多了,所以對他們沒特別的感覺,只有一首歌用到中國傳統樂器比較吸引我。
訪問結束時,Jeff播放了幾首他自己的作品,那是他在Skinny Puppy的錄音室製作的,當時尚未身亡的Dwayne Gottel也有參與幾首曲子。他為自己的衍生計劃命名為「Roughhausen」,這張未發表專輯聽起來完成度很高,Jeff慷慨答應讓搖滾客的CD 收錄一首曲子:〝Dare We Descend?〞。如果你喜歡這首曲子,可以email給Jeff,告訴他你的想法。
時間:2001/8
Jeff Stoddard Roughhausen@hotmail.com
後記:後來我遇到Jeff,他說:「雖然脫離創作已經很久,但最近那種『靈啟』又回到心裡,也許我又可以創作了吧。」當然,我們對Jeff的重出江湖充滿了期待。

走過溫哥華工業場景

在工業搖滾的地圖上,位於加拿大西岸的溫哥華是一個大大的紅點,如果你是工業搖滾的樂迷,一定會注意到這個地方,90年代北美工業搖滾爬上主流時,這個地方的樂手扮演了重要的角色。70年代的溫哥華樂團樂風主要是重金屬,但這裡的地下前衛藝術圈裡還有一小群玩聲音實驗的人,這兩方面的力量造就了此地80年代末的工業搖滾榮景。下面你會讀到一串複雜的人事變換,也許不是那麼有趣,但我們可以從中了解到一個地方的場景是如何藉著分分合合,擴張旺盛的創作能量。
大約在80年代初左右,本名Kevin Crompton 的cEvin Key在一個名為Images In Vogue的樂團擔任鼓手,這是支類似Duran Duran的「新浪漫」電子團體,之前他還曾參與過幾個小龐克樂團。在一篇訪談中,他曾提到德國Kraftwerk和日本YMO等電子樂對他早期的影響相當深,後來英國的工業團Throbbing Gristle給了他更大的啟示。Skinny Puppy的概念開始在cEvin Key心中慢慢成形。
經過朋友介紹,cEvin Key認識了不太會玩樂器的Nivek Ogre,兩人開始在家中的錄音室玩一些聲音實驗,1983年他們以Skinny Puppy為名發表地下錄音帶專輯,雖然這時期的音樂並沒有清楚的結構,多半是一堆混亂的噪音,但溫哥華獨立廠牌Nettwerk的製作人David Ogilvie慧眼識出Skinny Puppy的潛力,不但與他們簽約,參與製作,後來更成為他們的經紀人,負責安排錄音及演唱的事務。
原名Wilhelm Schroeder的Bill Leeb隨後加入Skinny Puppy的陣容。Schroeder也不會樂器,cEvin Key事後回憶,他是看在Schroeder那股強烈的熱情份上才教他使用電子節奏機。後來在Skinny Puppy錄音室工作的Jeff Stoddard更驚爆內幕:在Skinny Puppy演唱會中,Schroeder的合成器沒有插電,只是做做樣子。雖然缺乏現場演奏的能力,Schroeder渴望創作的雄雄烈火卻不輸其他人。他發現自己在這個樂團影響有限,於是決定退出,把自己的名字改為Bill Leeb,在1987年與Michael Balchem 合組了另一支重要的工業團:Front Line Assembly(簡稱FLA)。
在Skinny Puppy這邊,有鋼琴底子的Dwayne Goettel取代了Schroeder的位置,這支樂團的成員至此底定。而FLA的人事則是在1990年Michael Balchem退出、Rhys Fulber加入後正式確定。兩組人馬在彼此競爭又彼此砥礪的情形下成長進步。
1990年出現的Will可說是溫哥華工業搖滾的新生代,主要團員包括John McRae、Christ Peterson、Rhys Fulber和Jeff Stoddard。在FLA的提攜下,Will發表了令人驚豔的首張專輯。後來Will的團員都被吸收進Skinny Puppy和FLA之中。
Skinny Puppy、FLA和Will的共同特色是使用到大量冰冷的電子節奏和聲響,但Skinny Puppy的樂風十分黑暗與暴力,而FLA則顯得較為華麗。含有大量古典音樂成份的Will比較接近FLA,但Will的衍生團體Decree卻比 Skinny Puppy還暴力兇猛。
90年代的北美工業樂團是以錄音室技術為創作的表現重點,合作形式不像傳統搖滾樂團吉他手是吉他手、鼓手是鼓手、主唱是主唱、...等等地各司其職。他們創作音樂的方法不是「一個團」,而是「一個計劃」(project),一個計劃由一至三個主要人物為首,再加上其他臨時找來的樂手共同打磨完成一個作品-或者說是「一個創作概念」。在專輯或單曲發表時,創作者只有兩三個人掛名,但背後實際上可能有數十位樂手參與。「團」是封閉團體,「計劃」卻是開放的團體,好處是樂手可以有更大的團體創作彈性。
在這種情形下,「計劃」的名字也不像「團」那樣,必須從一而終。Skinny Puppy團員的衍生計劃有Tear Garden、Download、Cyberaktif、...;FLA團員的衍生計劃有Noise Unit、Intermix、Delerium、...。雖然有人質疑這些名目繁多的衍生計劃只是撈錢的技倆,但不可否認,若沒有旺盛的創作力量,也不可能產生這麼多的計劃。
要談溫哥華的工業場景,不可能避過藥物的問題。藥物造就了Skinny Puppy與FLA兩大陣營驚人的創作能量,但藥物也在後來毀了這個場景。1995年8月,Dwayne Goettel海洛因過量死於家中。Skinny Puppy的團員在此之前即開始有些糾紛,Goettel死後,Skinny Puppy更是形同解散。FLA的作品也差不多從這個時候開始走下坡,只是不斷地重覆自己的過去。至此,溫哥華的工業場景可以說完全消失了。
不過FLA的衍生計劃Delerium卻在1999年意外地異軍突起,重新受到注意。這主要是因為Delerium 的1997年專輯中,由加拿大女歌手Sarah McLachlan主唱的曲子”Silence”,重新混音版本成為1999年的經典trance舞曲,再版登上專輯排行榜,2000年的專輯也獲市場與樂評的肯定。雖然Delerium的專輯並不含任何舞曲的成份,但無疑地,容易入耳的曲風-溫和的ambient、民族樂、柔美的客座女主唱,也是Delerium出了近十張專輯後突然鹹魚翻身的主因。
只不過,在聆聽Delerium老練又悅耳的歌曲時,想到Bill Leeb、Rhys Fulber這兩位曾經憤怒的工業青年,如今成為名利雙收的紅牌製作人,世事無常,十年的光陰,讓許多事情變得十足地諷刺。
註:除了FLA、Delerium和Skinny Puppy之外,以上提到的樂團及衍生計劃都不容易在唱片行裡找到。下面的兩個網站可以下載到部份作品的mp3。
www.fla.cz (點選左邊「song」)
www.delerium.com (點選下方的「media」)
若下載回來的檔案副檔名是「mid」,直接改為「mp3」即可。若副檔名名為「ra」,則需要安裝RealPlayer。

台北樂迷眼中的九○年代

本文發表於2000年的破報

九○ 年代絕對是台北音樂場景最精彩的十年,短短的數千字根本無法交代清楚這十年的事件。這裡僅列出年表,把分析前因後果的工作交給讀者。因為零零雜雜的事件年表無法清楚地梳理出九○年代獨立音樂創作的脈絡,這裡歸納出十種不同的年表紀事,再區分為性質相似的兩種為一組,以方便讀者觀察其相互影響的效果。你可以用捉對嘶殺的方式,將年表重新排列組合一遍,例如「在地音樂活動vs.國外藝人演唱會」、「主流唱片公司vs.獨立廠牌」、「樂吧vs.西洋唱片市場」…,等等之類,若你高興,還可以把其他類型的十年大事紀(如政治、社運、小劇場)加進來參考,必定又會不同的意義產生。
◎ 樂吧及在地音樂活動
˙’90 第四屆「台北新音樂節」中,水晶以世界音樂及台灣民俗音樂為主要活動內容,不同於前三屆以搖滾/新音樂為主的演唱會。
˙‘91~’93年 「Wooden Top」、「搖滾陣地」、「人狗跟螞蟻」成立,台北樂團仍處於學習階段,迷漫著「述而不作」的風氣,不僅樂團全力模彷西方搖滾樂團的外觀,樂迷也對「唱自己的歌」不甚捧場。’93年成立的「甜蜜蜜」聚集了一批前進的樂手,結合小劇場及前衛藝術表演。
˙’94 由骨肉皮主唱阿峰於台電大樓附近開設了「Scum」,要求登台樂團至少要有一首自創曲。同年「人狗跟螞蟻」毀於一場大火。「甜蜜蜜」改由「台灣渥克」接手,延續「甜蜜蜜」的風格。「甜蜜蜜」經營者吳中煒,以克難的方式於永福橋附近河場舉辦「台北破爛生活節」,參與演出的樂團包括零與聲、骨肉皮及 Dribdas。
˙’95 「Scum」兩次搬家,凌威和刺客團長韋韋分別開設了「B-Side」、「Boogie」。地下音樂演唱會密集登場。3月,Dribdas團員Jimi與 Wade於墾丁舉辦「春天的吶喊」,二十多組樂團。5月,台大另類音樂社於台大校園內舉辦「酒神祭」,18組樂團。「北大專搖滾聯盟」成立,並於8月在台大校門口舉辦「搖不倒滾不死」演唱會。7月,DJ @llen舉辦台灣首次戶外Rave Party。9月,「台北國際後工業藝術祭」於板橋廢酒廠舉行,因潑餿水事件造成輿論兩極反應。9月,「自己搞歌」活動在「台灣渥克」舉行
˙’96經營不善,加上受陳水扁掃黃波及,「Scum」、「B-side」、「Boogie」、「台灣渥克」相繼結束。北大專搖滾聯盟舉辦「台灣樂團野台開唱」,與墾丁「春天的吶喊」南北相映成輝。
˙’97 地下樂團轉進「女巫店」演出。
˙’98 經過一年沈澱,樂團、Live Pub的經營者慢慢摸索出生存之道。「Vibe」於年初開張,吸引大批樂迷。隨後「地下社會」也開始有樂團演出。「赤聲搖滾」於大安森林公園舉辦,首開廠商主辦獨立樂團演唱會的先例。
˙’99 骨肉皮團員及林志堅組成「實幹文化」,負責企劃樂團演出活動。○○╳╳及Lo-Pop加入獨立樂團Live Pub的行列,不過○○╳╳在12月即結束營業。「海天搖滾」與「春天的吶喊」同時於墾丁舉辦,但樂迷一致支持後者。「北大專搖滾聯盟」改組為「台灣音樂革命軍」。
◎獨立廠牌及DIY CD
˙’91水晶發行數張<來自台灣底層的聲音>,內容搜羅了那卡西酒家歌、客家山歌、車鼓陣、…,其中包括後來意外走紅的金門王與李炳輝。
˙’94 噪音團體「零與聲音解放組織」發表台灣第一張自主發行的CD,僅透過小眾管道販售,大部份都在國外售出。
˙’95 水晶陷入財務危機,當時的總監何怡穎發動「水晶萬人後援會」,獲得來自政界、藝文界熱列迴響,暫時解除危機,但是水晶國內部在其後數年幾近停擺。沈懷一發表<高尚的流浪漢不該有情緒>,並試圖說服唱片行陳售。
˙’96 阿福發表<來笑歌>。
˙’97 瓢蟲發表自製專輯,主要於水晶門市部販售,五百張銷售一空。「直接流行」在台灣發行北京地下樂團蒼蠅的專輯。
˙’98 「角頭音樂」成立,發行合輯<ㄞ國歌曲>。觀子音樂坑、Nicole、枕頭套、廢物、閃靈發表自製專輯及單曲。任將達獲頒金曲獎特別獎,水晶開始整裝上路,重新出發。
˙’99 「阿帕唱片」成立,發行合輯<想屌,玩團最屌>。閃靈團長Freddy自組「佛銳唱片」,發表首張專輯<祖靈之流>。「角頭音樂」改組,以期刊方式發行原往民及獨立樂團專輯。DIY CD數量急遽成長,交工、藥罐、夾子、合輯<夏恩的秘密>、1976、貓打架、觀子音樂坑、Pigs ‘n’ Ratts…等,將近十張。
◎主流唱片公司及中國搖滾樂隊
˙’91 崔健第二張專輯<解決>的台灣發行權發生雙包案,最後掛名飛碟、可登聯合發行。但是天安門事件熱潮己過,<解決>賣座不如預期。
˙’92 伍佰發表第一張專輯<愛上別人是快樂的事>,叫好不叫座,伍佰開始與China Blue合作,於息壤、The Gate、Live Agogo演出。魔岩製作<中國火>、<唐朝>。刺客發表首張專輯<你家是個動物園>。
˙’94 魔岩發行大陸樂手竇唯、張楚、何勇專輯。BMG發行中國樂團選輯<赤地系列>。友善的狗發行<台灣地下音樂檔案系列>。
˙’95 經過數年努力地經營現場演唱,伍佰與China Blue發表現場錄音<枉費青春>及專輯<浪人情歌>,大獲市場全勝。
˙’96 紀錄北京滾圈內幕的<泥石流本紀>發行,台灣的中國搖滾熱漸漸退燒。伍佰與China Blue第二張專輯<愛情的盡頭>依舊賣座,唱片公司意識到「樂團可能是未來唱片市場的主流」,紛紛下場搶簽樂團。
˙’97 糯米團、廢五金、亂彈發表首張專輯,市場反應不佳。應香港回歸,黑名單企劃台港中三地樂團合輯<七月一日生>。 ˙ ’98 伍佰全省巡迴演唱會「空襲警報」造成一票難求的盛況。
˙’99 乩童秩序、五月天、脫拉庫於主流唱片公司發表首張專輯,其中五月天在市場大有斬獲。北京青少年樂團花兒在台灣發表專輯。
◎西洋唱片市場及國外藝人演唱會
˙’91 「藍儂唱片」於新開張的另類舞吧「Spin」舉辦「台北另類音樂節」。Nirvana的單曲及專輯登上美國排行冠軍,另類音樂進入主流。
˙’92 「藍儂唱片」結束營業,部份代理權由「昌彥唱片」接手。大型音樂軟體賣場Tower在西門町開張。Skid Row來台,狂野的演出形式,嚇壞本地演藝記者,為文撻伐,造成樂迷與記者之間的論戰。
˙’93 Michael Jackson、Bryan Adams、Bon Jovi來台,刺客為Bon Jovi暖場。
˙’94 二十世紀最後一個搖滾傳奇,Nirvana主唱Kurt Cobain自殺身亡。
˙’95 R.E.M.、Pearl Jam、Rod Stewart來台。
˙’96 「昌彥唱片」結束營業。唱片公司所代理的另類、電子CD數量增加,魔岩推出「另類火」,以系列側標推介另類音樂。電影<猜火車>上映,其中配樂<Born Slippy>掀起台灣電子舞曲風潮。Mr. Big來台。
˙’97 台灣EMI、WEA推出加系列側標的電子舞曲CD。Steve Vai、Weezer 來台,後者票房奇慘無比。國際知名DJ Paul Oakenfold來台。從這年開始,西洋藝人的大型演唱會開始減少,但是小型演唱會和DJ演出愈來愈多。
˙’98 Sven Vath、Ken Ishii、Ministry of Sound等國際級DJ來台。
˙’99 Paul Oakenfold再度來台,因大停電而取消,Suede演唱會則因地震及團員病倒取消。實幹文化邀請Seam、Superchunk、June of 44、Macha來台舉辦小型演唱會。Trance天王Paul Van Dyk來台。
◎媒體與網路
˙’91 <搖滾客>停刊。
˙’93 Dial-up BBS的專業音樂網「Music Link」成立。
˙’94 <非古典>、<破報>、<Pass>創刊。全省聯播的西洋流行音樂頻道「中廣青春網」停播。衛視音樂台Channel V開播。學術網路 BBS的搖滾專板「死人搖滾芭樂」及「骷髏城堡」成立。
˙’95 MTV中文台開播。<獨立搖滾>創刊。「Music Link」發行台灣第一份音樂電子刊物<E-Music>於FTP站開放下載。學術網路急速成長,Dial-up BBS則開始萎縮。
˙’96 <非古典>、<獨立搖滾>停刊。僅發行兩期的<安達曼島民>,對台灣樂評及地下音樂的提出嚴厲批評,引起茶壺風暴。香港音樂雙週刊<音樂殖民地>引進台灣。
˙’97 電子舞曲雜誌<PLUR>創刊,<破報>停刊。連線的非古典板因為不同族群的樂迷之間不斷發生的嚴重衝突,開始分出重金屬板、搖滾板、…。各BBS站也各自成立別具特色的音樂板。專業樂手BBS站「風之國度」成立。
˙’98 <PLUR>停刊。<破報>復刊,首創台灣免費另類報刊發行模式。<Play>創刊,內附一張試聽CD。「大樹下」電台事件,「專業搖滾電台」的夢想破滅。
˙’99 「台灣音樂革命軍」成立BBS討論組群、WWW站台,並發行電子報。滾石成立「滾石可樂」網站,網羅各地華人獨立音樂創作者的作品,提供試聽及歌曲下載。

回首刺客話當年- 袁聖韋訪談錄

本文原來是為<Pass>所寫,但後來未刊出
訪問:Jeph、蔡宜剛
整理:Jeph
時間:1999/8
「在一切都繁華的太快、擁擠的太快、變化的太快的今天,人們在潛意識中似乎都開始想念起從前的純真年代。」這是刺客第二張專輯《I don’t Care》中文案的第一句。不管公元兩千年到底算不算是二十一世紀,愈接近1999年的末尾,我們愈發渴望細數過去,推想一個時代的開始和結束。若刺客沒有在1995停止活動,現在是否可以和同時間出首張專輯的伍佰分庭抗禮?若如此,台灣樂團也或許會是另一番光景吧?不過,歷史不能重來,走過的即成雲煙,回首望向當年英氣風發,如今英雄何在?
我們約了刺客的團長韋韋,在一間練團室中進行訪問,韋韋仍和以往一樣金屬客的打扮,留著長髮,穿著撕去袖子的襯衫。他坐了下來,點了根煙,為我們細數刺客的過往、現在,和未來。
80年代的台灣,玩團的年輕人,是少數中的少數,異類中的異類。外交、A to Z、2001是那時節最重要的搖滾樂團,當時的樂團生存空間狹小,僅能在少數餐廳、Pub中演唱,而且這些場所並不允許樂團演唱創作曲,能以搖滾樂團的姿態發表專輯的更是少之又少。刺客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下,成立於1985年的秋天,主要成員包括韋韋(貝斯)、國國(主唱)、蔡明宏(鼓手)。當時的刺客都還是學生,團員們並不是一致的重金屬愛好者。「其實我們那時候什麼歌都作,像譚詠麟、Wham!的歌。我自已剛聽到重金屬也是挺排斥的,那時候根本聽不完一首Iron Maiden的歌。」韋韋提到最早練團的往事:「可是我們的吉他手很有耐心,他找了一些容易接受的東西給我們聽。我們依難易度來挑歌練,一開始是Bon Jovi,接著就挑Yngwie Malmsteeny來練,然後是Metallica。等到技巧到了一定地步,我們就是比較偏技術的路了。」三年的關門苦練之後,刺客的第一次登台是在醒吾商專的畢業舞會上。從成團到後來的Woodentop,刺客鮮少公開演出,大部份時間都待在練團室。有趣的是,刺客的名聲開始在圈內傳開,只要是刺客的練團時間,就有一批慕名而來的樂迷在練團室中等著觀賞他們的演奏。
大約在’89年,台北第一個搖滾樂團的秘密基地-Woodentop,開始在公館附近開張營業,曾在此演出的除了刺客,還包括了Double X、Nice Vice、傑客與魔荳,水龍頭,…等以重金屬、龐克搖滾為主的樂團。一直到後來的搖滾陣地、人狗與螞蟻、Scum、Boogie、The Gate、…,刺客的足跡幾乎踏遍了所有台北搖滾樂團歷史性的重要據點。「那時來的客人,差不多是同一批,在Woodentop的時候,我們唱完一個 set,客人都不會走,我們會下去跟大家聊天」,韋韋回想當年與熱情樂迷打成一片的盛況:「但後來到了搖滾陣地和人狗螞蟻,情況就不同了,我們唱的時候觀眾還是很瘋,但是一唱完人就散了。」為了經營樂團的樂迷,刺客規定團員,一唱完就下去找陌生的觀眾聊天,觀眾不但為刺客提供表演的意見,刺客也交到許多的朋友。
在當時還是以翻唱為主的樂團之中,刺客的創作態度是最積極的。「也許是比較閒吧,」韋韋笑著說:「我們每天練,每天寫,創作累積得比其他樂團都快。但是現場作翻唱曲是比較受歡迎的,尤其是對那些metal kids。」為了避免冷場,刺客採取的對策略是時將創作曲一首一首地「偷渡」,夾雜於翻唱曲中,同時從觀眾反應了解這些創作曲的角色和性格。「我們都會發歌詞,讓聽眾知道我們在唱什麼,這是讓你自已擁有自已的fan的方式。」
1993年秋天,刺客的首張專輯《你家是個動物園》終於樂迷的期盼下發行了。進錄音室對刺客這種以live 出身,又是旗職分明的重金屬樂團,可以說台灣樂壇頭一遭。「練團時很難知道毛病在那,錄音室機器更好,毛病更清楚。」韋韋談到當時的魔鬼式的集訓:「進錄音室之前,我們由外交的主唱Keith集訓了三個月,每天練十個小時。另一個問題是,每個團員彈的都對,可是feeling沒有在一起。所以有人說進了錄音室的團,就脫胎換骨像另一個團。」專輯發行時,刺客拒絕上綜藝節目宣傳,而以密集式的在全台巡迴演唱,曾在三個月內連唱了九十多場,如此令人乍舌的紀錄恐怕是目前無人能打破的。刺客的努力沒有白費,第一張專輯就在他們馬不停蹄的演唱跑出三萬張的銷售量。更驚人的是,刺客的專輯在大陸盜版賣了一年後上市,結果正版居然在當地賣了五十萬張。
刺客的「反攻大陸」,也讓我們想到同時期在台灣刮起的大陸搖滾風潮,尤其是同性質的唐朝樂隊,當時還有許多樂迷分不清楚刺客和唐朝。對於唐朝,韋韋自豪地說:「單論技術,我覺得唐朝不如刺客。也許是那時台灣對他們寫詞的方式很感到新鮮吧。」但對大陸樂團的發展,韋韋仍抱持肯定的態度,反而對台灣新生樂團有些微詞:「那時大陸不如台灣,但是後來就超越台灣了。他們同樣是DIY,可是真的做得不錯。他們玩團就是想拼過國外的團,現在台灣團就不會這樣想,可是我覺得這樣的精神是一定要有的。」
另一件樂迷津津樂道的,是刺客在1993年為來台的Bon Jovi暖場,許多樂迷放話要讓Bon Jovi見識刺客更壯盛的聲勢,韋韋對這件事相當得意:「我覺得那次不像是為他們暖場,倒像是同台演出。」而1994年發表專輯《I don’t Care》的銷售量也提高到五萬張。
但是為什麼正要進入音樂巔峰期的刺客,又在1995年後突然無聲無息地消失了?「一方面是大家長大了,問題就來了。」談到這裡,韋韋不禁面帶黯然之色:「鼓手結婚生子,繼承父業,主唱和吉他手想過安定的生活,四個人想法開始不一樣。還有是唱片公司不會經營團,一些團員之間的摩擦,公司方面不處理,一個團就被帶掛了。」《I don’t Care》的宣傳期過後,刺客便不再與唱片公司續約。進入休眠期的刺客團員開始為各人的生活而忙碌,但刺客也未正式散解,團員偶爾聚首上台回味當年。而韋韋個人也以「刺」的名義在Vibe登台,但風格與刺客卻是南轅北輒。「我自已最喜歡的是像George Winston那種新世紀音樂。」韋韋在「刺」所表現的正是這樣的個人風格:「我自己的歌都是安安靜靜的,很低調,我甚至不希望觀眾形式上的鼓掌。」今年初,刺客又開始頻繁地演出,樂迷之間相互詢問著:「刺客要復出了嗎?」在@live和Vibe幾場反應熱烈的演出後,韋韋作了重大的決定:「快進入21世紀,大家都在找新的元素。重金屬最重要的是distortion guitar,我把這個換成小提琴,但是小提琴又不像陳美那樣古典加流行的表現,我們的骨幹還是重金屬。」以新風貌面對樂迷的刺客將取消吉他手的編制,而改以小提琴取代!雖然這樣的編制曾出現於Boogie的末期,但對多數樂迷來說仍是相當陌生的。
「刺客9月在Vibe 的演唱,除了小提琴手外,其他都是原來的團員,全部唱新歌,全部是新的曲風,」這樣大膽的決定,韋韋也有點疑慮:「我們雖然是老一輩的樂手,但是以新風格再復出等於是一個新團了。」在眾多新生樂團,各式各樣的曲風中,刺客的改變,樂迷將會如何反應?是否能重拾往風采,開創另一波音樂事業的高峰?無論未來是何光景,刺客在音樂創作和經營上的努力,絕對會在台灣90年代的樂團歷史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典範。
刺客成員:
貝斯手:袁興緯(目前從事配樂製作及音樂教學)
主唱:袁興國(目前從事資訊業)
鼓手:蔡明宏(目前從事電子業)
第一任吉他手:許世晃(火舞吉他手)
第二任吉他手:莫興亞(So What吉他手)
第三任吉他手:楊聲錚(林曉蓓吉他手)
第四任吉他手:楊周瀛(現居日本)
第一任小提琴手:張家卿
第二任小提琴手:汪玲蒂(國家交響樂團第一小提琴手)
作品表:
《你家是個動物園》 1993
《I don’t Care》 1994
合輯《台灣地下音樂檔案 III 呼吸》 -「你不是你,我不是我」1995
袁興緯個人作品:
合輯《台灣地下音樂檔案 I》 -「兒時歡樂」1994

我們希望成為台灣的Beatles!-五月天訪談

本文刊載於1999年的<Pass>雜誌
訪問/Jeph,葉雲平
整理/Jeph
訪問時間:1999/6
五月天第一次出現在電視螢幕上,可能是在四年前Channel V台,由Robin所主持的「V Rock」。那時他們叫So Band,還是剛進大學的小毛頭,主唱阿信載著棒球帽,在台上喊著「作陣來軋車!做陣來軋車!」,Robin則以像是報導方程式大賽車的口吻說:「雖然有人認為他們的音樂太過流行,但那未必不是另一種地下樂團的主張。」我無法確定這句話是否一字不差,大抵「雖然…,但…」的造句是沒錯的。
為什麼是「雖然…,但…」的句型?也許因為「流行 vs. 搖滾」早己是反大眾品味的青少年樂迷心中堅不可破的矛盾關係:流行就不是搖滾,搖滾就不能大眾、不可媚俗。對死硬派的搖滾迷來說,若是有個叫「流行搖滾」的名堂,那必定是較為低等的。不過,對於五月天這樣的團,我們不免要像Robin一樣,說句「雖然…,但…」的台詞:「雖然五月天的樂風比較通俗,沒有多少強硬的叛逆姿勢,但我們怎麼能忽略他們毫不矯飾的熱情活力和認真誠懇的創作態度?」看過五月天現場演唱的人,很少不對他們的未來充滿了期待。
若從So Band算起,五月天的基本成員,主唱阿信,吉他手怪獸、石頭,貝斯手馬沙,混在一起玩音樂的時間,少說也有五六年了,培養多年的合作默契,似乎讓他們連講話腔調都相去不遠,除了新加入的鼓手諺明比較沈穩外,五月天發言口徑一致,差不多可以當成一個人看待。
學生樂團所選擇的樂風,多半傾向侵略性強大的重金屬或龐克搖滾,為什麼五月天一開始就走向通俗內斂的流行搖滾路線?
「其實那時候沒有想那麼多,只是覺得好聽就來做,素材就是平常喜歡的那些,而且我們喜歡的也沒有那種很偏門的音樂,都是時下一般年輕人會聽的。可能是我們喜歡的東西不冷門,玩的東西也就不會讓人比較難接受。我們之間也沒有想過要流行還是要另類什麼的。我們不會刻意迴避一些很通俗的東西。」
那麼五月天平常都喜歡聽些什麼音樂呢?
「我們每個人都很喜歡Beatles。歸結起來,大家都偏好英國和日本的搖滾樂。剛開始學樂器的時候會喜歡美國的重金屬,覺得彈那樣好快好屌。後來覺得練到最後沒什麼意思。然後慢慢發現英國的歌想法更深沈,更能直接打到心裡。聽音樂當下的快感很重要,可是我們一方面也慢慢有點年紀了,時間會把心中有些東西會過濾掉。最後會發現能夠感動你自己的只有少數的一些東西。」
所有的樂團都是以翻唱起家的,五月天也不例外。當其他學生團努力地以喧囂的音樂語言呈現自己時,五月天卻以穩紮穩打的方式經營自己的風格,Beatles、紅螞蟻、伍佰都曾是他們學習的對象。
「當初我們在小pub駐唱的時候,雖然也有唱自己的東西,要撐三個小時還是得唱別人的歌。不過都我們都會去改編原曲,如果是照唱,別人的編曲是別人的style,如果去改編原曲,才會變成是我們可以掌握。如果說我們和其他學生團有什麼不太一樣的地方,原因大概就在這裡。不止是學彈奏技巧,在改編原曲的過程中,我們也學到了編曲的方法,那對我們創作和想法上幫助滿大的。」
另一個讓五月天超越學生樂團的因素,是他們參與唱片製作的豐富經驗。除了在合輯<ㄞ國歌曲>初試啼聲即一鳴驚人的<軋車>,隨後又在<擁抱>中包辦大部份詞曲、編曲、演奏等製作工作,幾乎可以將<擁抱>視為五月天的專輯。五月天對音樂創作積極的態度吸引了主流唱片公司的注意,在轉投入滾石集團後,他們的下一步也開始令人好奇起來,他們會不會被唱片公司修整成另一副模樣?
「或許有人會覺得我們進入主流公司,就會去拉攏某些東西。在第一張專輯中,這就是目的之一,我們不否認,所以選的歌會是比較明亮、比較易懂的東西。在大家既定印象中的band sound,是像張震獄、伍佰,吉他要很重很前面、鼓要有很有力、高音要很亮、低音要很沈。可是我覺得如果你要讓別人知道搖滾是什麼,我們選的路是朝 Beatles那種復古的方向去走。我們花比較多的精神在編曲上,去找不一樣的東西。我們追求的是比較舊、比較老,但是不會造成聽覺壓力的sound。有些人可能會認為我們是跟流行妥協,實際上,我們是在跟流行溝通、跟大眾溝通,而不是妥協。」
五月天的團員表示,事實上,唱片公司並沒有對他們的創作施加任何壓力,反倒提供了一個練團室和簡單的錄音設備,讓他們在唱片製作上盡情發揮。
「我們一直在找做這張專輯的方式。因為一張專輯有很沈重的錄音室經費的壓力,在有限時間內趕出一首歌,對我們或樂迷都不是好事。因為鼓是很重要的部份,所以決定鼓在加拿大錄,其他的就在我們的練團室用簡單的錄音器材錄製。我們的製作人完全是以旁觀者的角度,除了專業技術上的協助之外,對音樂的建議就是鼓勵我們去試。在自己的練團室錄音可以做很多聲音的實驗,像麥克風要放什麼位置才可以錄出比較好的聲音,可以自己找時間慢慢調整。錄音試驗的過程其實都在繞圈圈,浪費很多時間才知道走不通。但製作人還滿願意陪我們浪費時間。其實這張專輯都是我們自己錄音,包括人聲、弦樂、樂器,音質也許沒有盡善盡美,但在我們自己想做的東西上,都能想辦法去完成。」
也就是說五月天這張專輯所呈現的面貌,十之八九是由他們自己控制。雖然唱片公司方面沒有多加限制,五月天對「市場」卻有了不同的感受。
「大公司和小公司的差別是,你所面對的一個是小眾,一個是大眾。我們自己處在這個環境才體會到市場是多麼沈重、多麼難以挑戰。以前是覺得很容易,歌好聽就好,進入滾石公司才發覺這個市場不是我們能對抗的,所以我們自己會有調整。來自樂迷期望的壓力是也有的,但那不是我們第一張專輯就要解決的問題。」
而在專輯內容上,我們也注意到五月天處理國語及台語歌曲有著不同的態度,以台語填詞的歌就是比國語的生動有活力。
「我想是寫歌的時候,出發點就不一樣」,這個問題當然是由創作主力-阿信-來回答:「國語就是以我們自己出發,所以會有點文謅謅,想要去塑造某種氣質-人都是希望自己有氣質。寫台語歌的時候,會假設我是某種年輕人,就好比Beatles的,在這張專輯裡,他們假裝自己不是Beatles,而是一個叫『胡椒軍曹與寂莫芳心俱樂部』的樂團,這樣的概念滿讓我著迷的-如果你是另外一個人,你的心智狀態會是怎麼樣?台語的部份就是模擬那樣的狀態寫出,所以結果跟使用國語很不一樣,團員編曲味道就自然跟著不同。如果你聽了國語再聽台語,好像是聽了另一張CD一樣,會覺得不是同一團作出來的,我們也花了很多腦筋在曲目編排上。有些比較清楚的創作人會把這兩部份有意識的分開,像伍佰。我們也希望自己的態度是很清楚的。」
在訪談的過程中,「Beatles」這個名字一直不斷出現,五月天毫不掩飾對Beatles的傾心,這在本地年輕的樂團中相當少見。最後問到五月天未來的計劃,居然也是帶著Beatles的浪漫。
「我們希望能成為台灣的Beatles。這當然是癡人夢話,但是我們是希望自己像Beatles一樣,從簡單可愛的音樂開始,在台灣找到能跟我們一起進入奇幻旅行的人,然後帶大家上黃色潛水艇,把我們最好的作品都呈現出來後,就消失—這是最酷結局。」
其實之前聽了他們的demo,我們對五月天抱持著有點不諒解的態度。但在訪問結束後,什麼問題都沒有了,雖然進了主流唱片公司,五月天還是五月天,這群可愛的大男孩仍在用心地玩音樂,或許他們未來果真能開創出自己天地吧。我們由衷地期待著。

乘著床,流浪在海上 -張四十三訪談

本文的節錄版刊載於1999年4月的<Pass>雜誌
訪問:葉雲平、Jeph
整理:Jeph
時間:1999/4
六年前收在《愛死亞洲》合輯中的《人生如戲》,是張四十三最早面世的作品,這首以MIDI完成,結構簡單的曲子,最令人感興趣的是他那粗啞沈厚又帶點北京腔的嗓音。「張四十三是誰呢?」這個問題在之後的五年,我們沒有機會再追問,因為台北地下音樂場景日漸成形,新的名字不斷冒出來,而張四十三似乎是消失了。直到去年《ㄞ國歌曲》的發行,「張四十三」才又從記憶裡蹦躍而出。不過,合輯中收錄的〈我要性高潮〉卻是與〈人生如戲〉完全背反的曲子,他以輕佻的口氣和台灣國語嘲弄政治人物,以性喑喻兩岸關係。實在很難連接〈人生如戲〉和〈我要性高潮〉之間的斷裂。
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張四十三的個人專輯的發行,彷彿就是為了回答這個而生似的,他在歌曲中毫不保留,赤裸裸地呈顯了他自己的想法。聽完他的歌,張四十三這個人就活靈活現地站在你眼前–我們看到一個對政治社會,充滿著不滿及憤怒的台灣人,無奈悲觀之中,卻又懷抱著改變未來的希望。
〈我的內分泌有點失調〉是專輯中最突出的曲子,南美浪漫樂風的悅耳吉他中,唱的是百無聊賴的日常生活,看似一切穩當,空中卻飄盪不安的氣味,我們似乎可以看到一個兩眼茫然無神,臉上掛著空洞微笑的男子。〈流浪的床〉、〈Jack,你去死吧!〉也是這樣有著超現實畫面的歌曲。而〈虎尾溪慢慢流〉、〈ㄚ媽的老唱片>呈現的卻是一幅溫馨的印象派鄉土風景畫。但是這個台灣青年對政治現實是忿忿不滿的,像〈角頭之歌>、〈惡>、〈阿義的43刀>、〈肉慾家族>。在這些歌之中,張四十三以實驗性的拼貼手法,使用現成的聲音穿插在音樂中,〈肉慾家族>整首歌就是完全用去年北高市長選舉的政治人物錄音剪輯而成。而台灣歌仔戲的曲調,更是在出聽者意料的情形下,無所不在地套用於歌曲之中。
在我們的想像裡,張四十三不是一個單純的音樂人,因為他還經營一個獨立牌廠–角頭音樂,並身兼數張合輯的製作。複雜的身份和專輯中奇特的實驗曲風,在在都引起了我們對張四十三的興趣。
問:首先想問是,在第一首曲子發表之後,為什麼六年後才開始繼續你的音樂事業?
張:〈人生如戲>那首歌是我從世新畢業之前作的,用八軌的盤帶錄製的demo,作完就去當兵,退伍後就把它寄給水晶,他們覺得不錯,就放進《愛死亞洲》。那時候我剛好參與了綠色和平電台,心完全沒有在音樂上,也沒有想走音樂這條路。地下電台玩了半年,申請登記也沒過,就把電台收了,和蕭福德、鄭小刀合資開了「恨流行」唱片公司。但是合資的東西很難維持太久,即使是再好的朋友也很難做下去,搞了一兩年,有一些經營的困難。有一陣我也不做了,大概停了半年的時間,思考下一步要做什麼,後來繼續策劃了「角頭音樂」。
問:這個專輯個人紀錄的感覺非常重,創作的時間似乎是拉得很長?
張:這張專輯的詞和曲累積很久了。在成長的過程中,都有一些歌,但是這些歌到一個階段,感覺會不一樣,你要拋掉。但完全拋棄又會捨不得,那就把它發表出來作成紀錄。釋放出來後,才會有新的東西。若不釋放出來,我可能沒辦法寫出更精彩的東西。若只是拋棄掉,那還是「曾經擁有」,作品發表面世之後,就會覺得那不是我的了,覺得好輕鬆。在錄音過程中,我所有累積下來的想法和情緒都投射到歌裡面去了。
問:強烈的影像感和拼貼的手法是這張個人專輯的最大特色,你對音樂的創作是基於什麼樣理念進行的呢?
張:我錄音的觀念是在搞綠色和平電台的時候學的,所以我比較在行的是剪接,那時候的台呼、廣告都是我剪的。說實在,我不懂音樂,小時候都沒有機會去接觸音樂,都是憑好玩。我對音樂的思考都是從「影像」出發,因為我是學電影的,完全從影像出發。我把曲編好,再叫別人來錄,告訴他是什麼味道,然後我就會用一些影像化的名詞,像「比較飄渺」,我不會用音樂的符號去跟樂手溝通。我在音樂裡面的角色是編劇,然後樂器是男主角女主角,樂手是導演,依他們的方式去彈,彈出來什麼就是什麼。就是這樣的編曲模式,因為我這張的主題真的是內分泌失調的東西,只是要呈現一個畫面跟感覺而己。若是想在裡面聽到精采的樂器演奏可能會失望一點,因為我在這方面要求的比較低。
問:你在做這張專輯的時候,腦海裡應該有一個畫面吧,那個畫面是什麼?
張:我的畫面是一個海洋,上面有一個流浪的床。我個人的生活情緒,反射到對台灣的感覺,真的是一張流浪的床,沒有方向,每個人都很飄渺,隨時都想找一個地方靠岸,但是他又在床上睡覺、在床上做愛,他所有慾望的東西都在上面。這是我原來的設定,比較嚴肅,不像最後作出來的結果這麼戲謔。
問:專輯中列名的樂手有數十位之多,可說是破了台灣非主流樂手的大集合。你是以什麼想法安排樂手提供的素材?
張:樂手是以前做《ㄞ國歌曲》時認識的朋友,都是免費贊助,差不多有二十幾位。我跟他們講:「來打免錢的,國家需要你,要不要來!?」。錄完後,我問他們:「這樣好玩嗎?」有時他們說不上來,有時覺得很好玩,有時會問:「這樣就可以了嗎?」他們以為是要重覆錄好幾遍的,可是我就是要這種感覺。有些製作人在圈子裡混的很熟。像說這首歌要作雷鬼就一定要找雷鬼打的最好的,我不會用這種思考模式去做音樂,那沒有什麼意義。我就是用現有的人際資源,像貝斯,我打電話給拖拉庫的貝斯手:「你有空嗎?」沒空就找五月天的貝斯手。因為我也不是為了他的味道去找他的,我要顛覆你以前彈的形式。樂手彈完也不知道最後會是什麼樣子。像〈肉慾家族>,我請四分衛的吉他手虎蠅來彈,可是最後他的東西我用到另一首歌去了(笑)。
問:專輯中另一個特色是使用了大量的歌仔戲曲牌,不可不謂是一項創舉。為什麼會想加入歌仔戲的素材呢
張:這跟我的成長環境有關,小時候很愛聽收音機,還有在做電台的時候,認識一些搞本土藝術的人,從他們那邊想到很多東西,像歌仔戲我就很有感覺,但我沒有辦從原本的東西去發揚,所以就取一段一段來作實驗,我不曉得結果會怎麼樣,也不像用這個當作音樂特色,只是覺得很對味。
問:對你音樂創作影響最深的樂手是誰?
張:崔健!所以〈革命將取得最後光榮的勝利>這首歌聽起來很像崔健的〈投機份子>。因為錄的時候,我要鼓手打〈投機份子>的感覺,結果就打出那種樣子,吉他手來也是照幹,完成後我一聽,天啊!太像了!後來我再把台灣鄉下的那種很聳的薩克斯風和歌仔戲調加進去。這首歌是十年前寫的,初期創作音樂總是會受人影響很大,這也是成長的過程,所以也沒有逃避,就保留了下來。另外還有像羅大佑,沒有西洋的歌手,朋友是有介紹,但我不太會聽,沒有感覺。反倒是像水晶那套《來自臺灣底層的聲音》聽起來很有感覺。
問:另一個讓我們感興趣的是角頭唱片特殊大包裝,當初怎麼會想採用這種奇特的包裝?
張:角頭開始在經營的時候,我抓不太住方向,那跟電台是不同的媒體,不同的產業。慢慢經營後,我就想,好!我不跟你主流唱片公司玩,因為我永遠玩不贏你,沒辦法玩得比你漂亮,他們太有錢了。我就跳脫,但不會脫節,我來做「音樂雜誌」。因為我很喜歡看雜誌,像[人間]雜誌,我把所有的過期[人間]都買齊了。這種包裝就是來自這種概念,角頭唱片都有標期數,你可能到第五期才看到,若你以雜誌的心態來看待,或許會想把之前的幾期都買齊。我想一期一期做下去,到做不下去為止。目前計劃最少每兩個月出一期,裡面附劃撥單,而且可以訂閱一年。除了原住民和樂團的題材,我將還想以「店」做為報導主題,好此說女巫店和地下社會。我們覺得這個店有趣,去採訪她,然後附一張裡面歌手的現場錄音CD,以雜誌為主。但目前為止還是以CD 為主,未來計劃把雜誌的成份增加。
問:角頭音樂雖然成立不久,但發行的唱片可以看出一些滿鮮明的路線了,像同志、原往民和地下樂團。角頭音樂的經營理念是什麼?
張:台灣做唱片就是反應很快、情緒太淺,可是我覺得可以從音樂出發,延伸到一個人的思想、一個地方的風土、和整個地域關係。我想二十一世紀是心靈的世紀,現在是要講求文明的時候,政府應該從原住民開始關懷弱勢族群,讓台灣社會各族群能夠得到公平的待遇。這才能讓台灣跨出第三世界,走向文明。這也是為什麼角頭要做同志音樂,我們就是用音樂的方式,讓大家來探討這個弱勢族群。
問:《ㄈㄨˇㄇㄨㄛ》這張合輯的製作,好像有一些波折,發行後也引起滿大的爭議。
張:在企劃的時候,我請了一位同志來做統籌,因為我們不了解同志的生活和思考模式,怕講錯話傷害他們。所以用「撫摸」,是表示我輕輕地去撫摸你,去探觸你的感覺,就像一個陌生的東西,你每天都會看到他,但是害怕他,你要去接觸他是用什麼心情?是「撫摸」的心情。但是「撫摸」太聳動了,所以用注音「ㄈㄨˇㄇㄨㄛ」表現。那位統籌也是有點矛盾的,因為他是做同志運動,但是音樂出版是不一樣的事,你不能把運動的思想整個搬到唱片裡面,他做得很累。我們還請同志來成立了企劃組去思考要怎麼做。可是他們都沒有經驗,都憑空想像,有時候根本是做不到的,最後還是我們自己做。我們之間有點不太信任,沒有辦法,這是第一次。其實《撫摸》是滿成功的,各大媒體都在報導,賣了八千多張,現在己經缺貨了,我們都嚇一跳,當初設想五六千張就很高興了。第二張同志音樂–《擁抱》就完全由我來對外,然後第三張,我們己經收到數量相當多的試聽帶,這是我在同志雜誌上徵求來的。
問:《ㄞ國歌曲》也是用這種徵件的方式嗎?
張:倒不完全是,樂團是之前就有熟的,一個請一個,也沒太多過濾。我們是小公司,不能要求太多,從一個想法和意見出發去作這個東西,大家能配合就好,沒想太多。其實後來發現,做音樂想法太多對我們來說是一種阻礙,尤其是合約。所以角頭跟每位樂手都不簽約,我們合約上是寫:「若違約下輩子是狗」,也不罰錢。若真的有事,五佰萬你拿得出來嗎?我們跟同志也是簽這樣子。這是互信,若真的有事就算了,計較什麼呢?所以接下來作角頭音樂的時候,就很容易進行,我們不簽約,依你的想法現階段配合。你把作品拿到別家公司去,他們可能不懂得欣賞,但我們不會否定你的作品。為什麼樂團還蓬勃不起來?並不是音樂不好,而是唱片公司不會企劃,現在企劃的頭頭都是以前作偶像的,他們會作樂團嗎?結果看起來就是很奇怪。當然,樂團有他們的考量,不是說不可以。我是說這個大環境,為什麼樂團還起不來。
問:在推原住民的音樂時,像原音社,他們在各方面條件都滿好的,但知名度比較不利,角頭在這方面有什麼對策嗎?
張:我們已經脫離一般流行音樂的模式了,我是用想雜誌的想法來製作音樂。我不是說流行音樂不好,而是說他們在推新東西的時候,手法完全錯誤,像之前他們出了幾張樂團專輯,結果都沒做起來,連帶也影響了我們這種小公司。我們沒有宣傳費,我跟樂團談過了,你不要當成是做CD,而是作一種報導雜誌,在報導你的音樂、報導你的樂團、你的思想,裡面有很詳細的報導,好像[人間]、[People]雜誌,只是多附一張CD,樂手們都很能接受我們這種另類行銷的觀念。所以你說的知名度問題,我們也有想過,但那不是現階段要的東西,第二階段再開始花宣傳費在「角頭音樂」的系列上,投注在單張上很難成功。還有定位的問題,像原音社,我給他們的定位是:去開發各族不同音樂的團體,你好像是探險家,而不是音樂團體,下一期你去發現或蒐集不同族原住民朋友的音樂,你不是歌手,也不是藝人,你是一個探索者。現在原住民音樂有郭英男的方式,有動力火車的方式,原音社是「中間路線」。他不會失去流行,年輕人會喜歡,也不會讓部落的人反感。
在訪問過程中,我們慢慢發現,張四十三是一位另類的音樂事業經營者,以雜誌式的報導紀實手法製作唱片,這個手法也反映在他的音樂創作之中,或許我們可以稱他為「音樂的寫實主義者」。從別一方向來看,他又是像一個音樂的頑童,聲音握在手裡,他就可以天馬行空地創造一個世界。在首張個人專輯中,他交代了自己的過去,期待張四十三和角頭音樂開拓出台灣流行音樂的新方向。

與濁水溪公社一席過於嚴肅的訪談

*Jeph訪談於濁水溪公社發表第二張專輯《台客的復仇》之時(1999年),受訪者包括小柯、左派、劉柏利、任柏璋;

*地點:cafe 2.31

 

Q:能不能先談一下什麼是「台客」? 這個詞不知是什麼時候提出來的,我覺得這個詞好像很貼切地指到了什麼東西,但無法很清楚這個詞的所指?
小柯:大家都聽過「台客」這個字,這個詞也不是我們創的,我最早聽到這個詞,是從一件新聞事件,看到那些少年仔穿拖鞋、飆車衝過街頭,騎機車還要二分之一板凳…
左派:我是很久以前就聽說台商到大陸投資,到了那還是一副台灣人的樣子,穿台灣人的襯衫,都是花,大陸人看了很不爽,覺得這種人很沒文化素養,就給他們掛了一個名詞叫「台客」,報紙是這樣報導的。
Q:我曾在公視[跨]節目中聽到你(左派)說:「台灣的Punk要用另一個字指稱,叫『台客』」
左派:其實我們一直想要為自已這團找到一個風格,不是拿國外的一些字…
小柯:像龐客啊,緩飆啊,…,其實剛開始是為了敘述上比較容易,所以用「台灣的龐客」,這只是一種類比,但差別還是有的,表面上看起來有點相同,在實質內容上跟外國的龐客完全是不一樣,也不要說我們啦,台灣的樂團裡面所唱的歌和表達形式也不是外國的那種樂風了,一定都會形成自己的一個東西出來。我們分析我們自己的歌,和別人給我們的一些說法,我們跟外國是差太多了,我們覺得我們的音樂內容和歌詞的採取,是以這個環境為靈感,所以我覺得還是把它歸類為一種音樂。
這種音樂絕對不是我們創的,早期很多人唱的台語歌曲,包括從日本時代到現在很多明星唱的歌曲都有點「奇怪」,這些都是「台客」的源頭。像文夏,你聽他有些歌曲,有些聽起來很悲情的歌,但是去看他的詞,又有點「奇怪」。他以前都是在學日本,但又不完全像日本,像一個什麼什麼的姑娘,就可以作一張專輯(訪問者插嘴:那時候台灣就有「概念專輯」了!?)。再來就是高凌風、包偉銘,這些人都不要忽略。仔細去體會他們的歌曲,你會發現他們的想法都有點「奇怪」,他們絕對是在這個環境醞釀出來的,你把他們的音樂放到世界上,可以發現他們的音樂都很有獨創性。到近期,你看像賀一航、施文彬都很「奇怪」,他們都是源頭。
左派:補充一點,我們從第一張專輯就想要發展一種新的樂風,不光是音樂上的,而且是形式上的,因為有在看三立頻道,有時看主持人唱歌,唱一唱,突然開始演戲,演一段不知所云的,又開始唱,這些都給了我們一些靈感。然後我們一直都在發展一種新的表演方式,不是到了台上就只會唱歌…
小柯:這樣衍生下來,可能就是「台客」這東西不是純綷音樂上的東西,我覺得只要是台灣人就一定會有這樣的行為模式,就像你騎車開車,每個人都一定會卡往,就是不好騎,這也是台客的行為模式,全世界只有台灣是這樣。甚至像一些外省老芋仔,老是喜歡說:「你們台灣人很沒水準」,可是他闖紅燈比誰都厲害。我覺得在這塊土地上,大家都是這樣的人,我們都很討厭這樣的行為,但是大家都有這樣的行為,大家都不會去讓誰。就是在這種基本的因素下,就會產生出許多莫名其妙的行為和莫名其妙的想法、態度,也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音樂,這就是「台客」的基本概念。
Q:那你們對這種現象是感到不滿,還是樂於其中?
小柯:不會不滿啊,這是「國粹」啊,應該好好保存(笑)。其實要改也不容易,也不用刻意改不改,這就是文化的一部份。我們在第一張之後,想要用一個名詞來描述這樣的音樂,而不要再說我們唱國外的什麼Punk, Grunge。我們常說這個團類似國外某某團,但我們都不是這個樣子的,我們濁水溪更不是這樣子,就是要以「台客」這個詞來描述我們的生活態度、行為、音樂、我們整個表演的方式。
Q:這樣的文化在台灣樂團之中已經很明顯了,我覺得你們已經創造出了這樣的文化。
小柯:我們不敢說是自己創造的,我們不是源頭,很早就有人在做這種音樂了,只是大家都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慢慢的,我們去回想,他們怎麼會去唱那麼「奇怪」的歌,這就是「台客」的源頭。我們不是創造者,只是凸顯出來而已。
Q:可是以前台灣搞搖滾樂的都是聽西洋音樂,對台灣自己的音樂很不屑,但你們拿這種題材來玩,產生了極大的魅力和生命力,也就是說,我覺得濁水溪可能是第一個發現這種創作元素的樂團。……你覺得「台客」的內涵和精髓是什麼?
小柯:我常看電視啊,看賀一航在幹嘛,看黃西田演什麼,看報紙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啊,看他們亂搞啊,源頭是這些,也沒什麼有水準的…
左派:你看以前高凌風的唱片,看他的音樂,會聽到他運用那種西方的搖滾樂的元素,可是出來的味道就是不一樣,用的都很好,甚至比那些樂團做得都還好。你看南部那些歌舞秀,電子花車放鐵達尼號,就拿國外的元素,他們就是不管。我看起來那就是一種自由獨創的精神,他們根本不怕,什麼東西拿來就用,就可以變成自已的東西,然後才有活力。
Q:我感興趣的是,你們什麼時候開始注意台灣早期的音樂? 是在搞樂團之前?還是搞樂團之後才開始回頭去注意台灣的音樂?
小柯:我們一開始也是在copy人家歌,一方面是技巧怎麼學也學不好,二方面是唱別人家歌怎麼也沒人家好,想自已作,慢慢就發現自已往這方向走,就想從過去的音樂中找,什麼樣的音樂對自已來說,才是最有趣的,什麼音樂自已作起來才是最快的,甚實那些(創作的題材)都是在自已附近而已。
左派:其實一開始組團就不想作cover,那時候看到一堆團在那邊唱Bon Jovi,西洋老歌,反正組團目的就是上台表演,不是去唱cover歌,我覺得這個原動力到今天都還在–想要做自己的東西。
小柯:這些音樂(國台語老歌)大家都聽過啊,小時候大家都在看綜藝節目,大舞台、綜藝一百,白嘉莉主持的什麼…,都在唱歌,還有唱愛國歌曲,大家每天都在聽,小時候都在哼,深深在我們的腦海中,西洋的東西在我記憶很少,像我現在都不聽西洋的東西,也幾乎不聽音樂,都在看報紙的社會新聞,看有什麼idea,還有三立點唱秀。
左派:我很久沒買唱片了,唱片買最多是大一大二,學長介紹了一大堆國外那些new wave,有時候騙他們說聽過,其實都沒聽過…
小柯:Smith啊,New Order啊…(笑)
左派:需思考的啦,需要知識去聽的,需要背景的…,其實很多音樂我們根本沒感覺,根本與我們無關,像 Bob Dylan,根本跟我們無關,我們只能看他的歌詞到底有什麼意義,去配合他的時代,如果是一個小孩子聽到這種東西,哪裡會喜歡? 不能拿這種歌說多好多好,要自已作。
Q:可是我覺得你們對國外時興的那些奇奇怪怪的音樂,應該還是很感興趣吧?
小柯:其實會啊,像最近又有哪些奇奇怪怪的電子音樂,最近又發展到何種地步了,總是要「對到時代(台語)」。想說看他們這樣的技術,看改天我們自已也來克服一下,大概就是這樣,但是要說曲風,我想,怎樣也沒什麼好學的。
Q:談談新專輯,我相信很多人都有這樣的想法,濁水溪是不注重技術,玩很粗糙的音樂,舞台搞搞笑而已。但是很令人驚訝的是,新專輯(《台客的復仇》),有玩到一些比較複雜的電子的東西,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轉變?
小柯:做好音樂是當然是應該的,今天既然進了錄音室,作出來的成品是固定的,你一定要做好,我們的想法才是百分之百呈現在CD上的。至於舞台表演,我們很懶散,有些人為了呈現跟CD一樣的風貌,搬了一大堆器材到現場,效果器啊,Keyboard啊,我們是比較懶,而且我們想觀眾是來看我演唱,也不是指望我們能搞多好啦,也都是來看我們搞行動劇,主要就是來鬧。CD不一樣,CD就像考大考,一定要百分之百呈現,演唱就像平常考,隨便考一下就好。
小柯:其實我們一開始就沒有想固定一種模式,把音樂固定在一種形式。現場是因為一些條件限制,所以都用很簡略的形式。可是要是有機會用到好的東西(器材),我們就什麼都要用。
Q:什麼時候開始玩電子?
小柯:第一張專輯之後…
左派:我到錄音室上班之後…
小柯:還有柏利進來之後,其實之前都一直有在玩。
左派:前幾年柏利覺得舞曲那麼紅,開始對器材有點研究,去找了一堆有的沒的,我們想用這些器材來做,但是打破一些舞曲的方式。
Q:聽起來也沒非常像舞曲,但就是有電的感覺。
柏利:若真的像舞曲那就完蛋了。小柯:別這麼說,我還在想那天真的來作舞曲。
柏利:不要啦!
柏樟:這張專輯材料很多,如果只有吉他貝斯跟鼓不夠,錄的時候就說加什麼加什麼,就加啊。
Q:這張專輯花了多少時間製作?
(七嘴八舌):錄了三個月…,(1997年)七、八、九、十,四個月,隔年(1998)二月還在做後製,零零碎碎真正是錄了四個月。
Q:是誰製作?
柏利:我們自已。
Q:本來不是XX影視簽下來的嗎?
小柯:還說要發,但大概是電影賣不好…
柏利:當初跟XX影視簽的,錄音版權是他們的,但是關係中止,變成製作成本全部轉到我身上來,所以我們就是製作。錄音過程中也沒有任何外人來錄音室開個門看你們在幹嘛,完全沒人理。
小柯:我們想那時候他們就已經不想發了。
Q:但是應該玩得滿高興的吧,都沒人干涉。
小柯:滿累的,(租錄音室)要找到便宜的時段,都要三更半夜,所以大家都在半夜,白天比較貴,大家很累。
Q:製作花了多少呢?
柏利:成本…大概四十萬左右。
Q:跟閃靈差不多。
柏利:私下說,我覺得閃靈很難聽(笑),可能我們不是玩這個的。
小柯:其實任何音樂我們都不排斥,但我們最討厭一種東西,就是有一種人,有一種團,深深以這種音樂自傲,然後很持著,死硬派,基本教義派,就像我們常聽到「搖滾不死」,我們聽到都倒彈十步,講那種屁話。
左派:搞了一輩子,國外雜誌也不會把他們登出去。
Q:你們在音樂形式上沒有太大的執著?
小柯:不會啊,什麼都可以拿來參考,拿來用用玩玩,小到小調,大到古典音樂,任一種都可以拿來聽聽看,不是在那邊「搖滾不死」,Heavy Metal 不死…,很奇怪,Metal 還分好幾種,太可怕了。
Q:台灣樂團在錄音室經驗很少,你們是如何在錄音室經營出一首曲子?
左派:每首都不一樣,看狀況,(進錄音室)之前都有很多討論, 一遍一遍的討論,有些歌比較複雜的,就把鼓打好,再舖吉他,再來貝斯…,很累。
Q:聽說有些現場經驗較豐富的團是jam出來的。
左派:我們不是靠jam的團,根本jam不出來。
小柯:我實在無法想像一首歌可以jam出來。
左派:我們現場表演才是jam出來的,人家jam歌,我們jam戲,我們現場樂器表現有限。
Q:回頭看前一張《肛門樂慾期作品輯》有何感想?
柏利:不要提那張,踏出錄音室第一步就開始在搖頭(笑)。
小柯:這張就整體來看,可能在品質上…,是第一次嘛,就某種層面來看,這張己經是達成先鋒的任務了。對我們來講,也是有很大意義的,因為其他團也沒有這種機會,有這樣的機會,才會有再接下來的機會。
Q:那對新專輯是非常滿意了?
柏利:至少在錄音上面,我們手上有的器材的排列組合,應該是有做到我們想要的樣子,這是滿重要的,在一般狀況下,是不太容易做到這點,我自已對歌本身…,但也不是百分之百。
小柯:已經達到了我們的基本要求,但總是每次聽每次都又覺得再怎麼樣比較好,雖然沒有百分之百,但也有八十分。
Q:有試圖傳達什麼訊息給聽者嗎?
小柯:我們不是大家坐下來討論要作什麼概念專輯,那是很吐血的,要表達什麼…?也是有啦…。像我們做歌或表演,我們技術很爛,目的是鼓舞青少年高中同學踴躍組團,以前是這樣啦。但現在是,不是鼓舞大家組團,是…,讓大家看我們表演,聽到我們的歌,行為有點改變,給他們生活一點激盪,不要太老實(笑),也不是要為非做歹,是視野要不一樣。台客精神之一是隨波逐流。
Q:我覺得社會批評性還是很強大,但沒有像你們之前在大學時的作品那麼天真和憤怒,現在愈來愈戲謔,比較是反諷和黑色幽默的手法。
左派:那是當兵之後,生活很/ㄚ .ㄗㄚ,水準越來越低,很多事不能改變。
Q:為什麼喜樂喜會幫你們發這張?
柏利:這要感謝林哲儀,他聽過唱片,他是滿關鍵的人物。
小柯:這張前年就作完了,後來被壓著,去年才跟喜樂音接觸。這張是百分之百自已製作,一年多沒發,心力憔悴。
柏利:那次就是在這(2.31 cafe),碰到林哲儀,就給他聽了一下,這事情就做下去了。
Q:對這張的期望?
柏利:最怕最怕是沒反應,不管是地下也好,反應不管是罵也好,或討論也無所謂,若有討論,那就是成績還不錯。
Q:在這近十年的成團過程中,有沒有發現樂迷的改變?
左派:以前這些pub標榜搖滾,放些西洋音樂,去的都是專門聽這個的,比較少誤打誤撞進來的,現來的什麼人都有,年輕人想要接解的更多,(他們)可能不懂,但還是要聽聽看。
柏樟:我覺得來聽濁水溪的,大多數都是來暴動的,濁水溪建立樂迷很久,現在的群眾比較愛玩,不只是來聽音樂的。
小柯:以前都希望有一場表演是前面都是拒馬,完全是一場暴動,現在不太可能有這種情形,但還是希望大家一起來鬧。我們是遇強則強,遇弱則弱,大家不鬧就根本不想表演,而且愈唱愈爛,唱到第二首都不知道在唱什麼,亂唱。若是觀眾配合一起來鬧,我們表演會愈來愈好。
Q:作錄音室作品也會有這種希望撩起暴動的企圖嗎?
柏利:像有些歌在現場是成立的,是沒辦法帶到錄音室的…
小柯:也有相反的,我們有些歌只有在錄音室作,現場不能唱;有些是現場可以,錄音室不能錄。我們有時候也會作些「有水準」的慢歌,有和弦外音的…。作這種歌最基本的想法是多樣性,不要讓大家以為濁水溪都只會亂搞而已,也要作有點「藝術家氣息」的歌,但這樣歌絕不能在現場唱,會破壞氣氛,別人會罵你、詛咒你,我們會臉紅,現場都是唱快歌。那些(專輯中的慢歌)都是為了政策上的理由所作的,不是有感而發,不是生活上的認真態度,沒有啦…(不好意思貌)。
Q:可是我覺聽起來挺誠懇的…
柏利:為了平衡整張專輯,十幾首歌,從頭聽到尾,要有情緒轉折。
小柯:不想讓大家把我們定位在一個樂風上面,龐客什麼的,以前報章雜誌提到我們都是破壞啊,覺得我們跟音樂沒關係,那是現場才這樣。而現在是想讓CD上有點變化,即使在慢歌、抒情歌,我們濁水溪還是比你們(一般流行歌曲)要好。
Q:有人說你們的音樂沒有內容,只是一些意識型態,你們自已覺得呢?
左派:我覺得我們是最沒有意識型態的,像XX和XX才有很重的意識型態,我們已經是最沒有意識型態的,最隨和了。
小柯:真的啊,我們討論的東西是滿廣的,但不會想要去主張什麼是最好的,去鼓吹某一種想法…
柏利:有啦!「台客」啦(笑)!
小柯:對對,台客,這要支持一下。
Q:那就純粹一個概念來講,你們覺得「音樂」是什麼樣的東西?
左派:其實我們搞的也不只是音樂,我們的音樂程度本來就很爛,平常在談有關音樂的東西也不多,只是碰巧藉著這個方式,作一些歌。
小柯:就音樂能力來講,我們四個人真的很爛…
柏利:只有一個人例外(指任柏樟),唯一看得懂譜的(笑),比那兩個彈吉他的還快找到Do在哪裡。
左派:吉他貝斯都會。
柏樟:沒那回事…
Q:那些電子器材都是誰來搞定的?
左派:我和柏利。
Q:是你專業上的關係?
左派:專業上能摸的不多,都是我自己有興趣去弄,也沒什麼好講的。
Q:為什麼你們現場吉他的聲音都好像只有clean tone?
小柯:最重要是大家都懶得帶效果器啦,都覺得很重。之前還乖乖帶,我有一顆綠色的什麼metal,本來固定都放在我的袋子裡面,後來都覺得很重,剛開始還會給它串聯一下,後來發現根本沒有觀眾care你什麼時候踩效果器,尤其像我們這種團,觀眾來就是要鬧事的,管你有沒有帶效果器,也不管你在唱什麼。我們去聽別的團,像骨肉皮,還會想他的歌詞內容有什麼哲學意味啊,還跟他們要歌詞。我們這種團…(笑),亂喊的,誰管你。
柏利:就算我們歌詞寫的再好,在現場的狀況,完全被忽略。
小柯:我們的觀眾是完全不領情的,不吃這套的。他們大部份都是期待我們演行動劇,鬧啊,摔東西。像我們把「ㄍㄟ ㄒㄧ」拿出來,觀眾就全都集中過來,跟你一起砸,重點是在這裡。
Q:但是錄音室的重點就不是這裡了?
柏利:錄音室是另外一回事,像我可以把所有東西全部都加進來,有很多的可能,很多現場不能做的,錄音室都能做。有些人覺得錄音室不能做成現場做不出來的,他覺那是過渡架構,會顯得不夠真誠,可是對我們來說,並沒有這種道德問題。錄音室就是有一堆玩具讓你玩。
小柯:心態上的問題嘛,平常表演只是臨時測驗,真正要出專輯就是非常正式,像期末考、聯考這種大考,當然要全力以赴,心態上就是這樣。
柏利:在心理上,進錄音室對我們來說是非常嚴重的的事。
左派:做現場像是去遠足…
小柯:明天要做現場,大家就去準備道具,準備道具比去練團還重要。
柏利:上場前一分鐘再抓第一首歌到底是那一個和弦…
小柯:然後歌序寫一寫,大家傳閱一下,就開始唱了。
柏樟:可是沒有用。
柏利:還是都忘光了。
小柯:可是忘光沒關係啊,上場把「ㄍㄟ ㄒㄧ」擺出來,觀眾就很high了。什麼籃球、茶葉蛋、…,他們就很高興啦。
Q:什麼時候你們開始以錄音室的角度思考自已的曲子?
左派:一直以來,我們想像中的音樂,就是錄音室的樣子,現場沒辦法。
Q:那前一張錄音室作品《肛門樂慾期作品輯》應該是沒發揮出來了?
左派:那張只錄了兩個禮拜,我們沒經驗,然後製作人有一半是在唬我們。
Q:《牛年春天吶喊》那張現場錄音呢?
(一致):那張不好。柏利:那張實在不應該出現。柏樟:可是很多歌情緒很好啊,那裡面有些歌的口白,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背那些口白,真的有人在背!
(談到這,大家興緻愈來愈好,開始鬧來鬧去,分不清楚是誰在講。聊的主題大意是:現場就是無法作的像錄音室,結論是若現場要作得像錄音室,乾脆放卡拉OK,大家裝樣子就好。濁水溪有一次作電子的現場表演就真的是放卡拉,結果居然沒人發現真相,表面上裝了一大堆器材,其實最重要的就是那台負責放卡拉的DAT。左派連忙解釋:「其實國外電子舞曲的現場演出就都是放卡拉和一台303在那邊跑…」。總之現場搞電子太累了,當成以後的目標啦!)
Q:未來的計劃?
左派:第三張專輯。
柏利:事實上歌都已經寫一半了。
小柯:等到這張順利出出來,我們就會開始積極作下一張。
柏璋:歌都有了,想法很多。
柏利:這張(《台客的復仇》)窩了這麼長時間,對我們傷害很大。這段時間對濁水溪來說是生產力最弱的一段時間。像一肚子大便拉不出來。
小柯:這張不出來,大家都停在那邊,生產量都很少。
Q:是什麼樣的力量讓濁水溪公社堅持了這麼久,雖然經過了這麼多意外?(這個問題讓歡樂的氣氛突然凝重起來)
左派:不管是誰都想找個方法來發洩一下,來抒發自已內心的挫折或什麼,我們是剛好抓到這個方法,我們不會想去賺錢。有些團出來不久,只紅一下就沒了,可能因為…。可能我們一開始就不是為了名,心態上的問題。
小柯:我想是因為在過程當中…,慢慢的,之前在大學的時候,比較不會想去正式的玩團,只是當休閒娛樂。現在之所以比較認真當作一件事情,是因為,慢慢的,有人愈來愈了解我們的作法,有人以前對我們評價很差,但是慢慢的都能了解我們的想法。所謂「了解」就是不再講:你們是龐客啦什麼什麼,很多人知道我們的中心思想了,他們不在乎你唱什麼,他們就是來一起鬧,這種人是完全瞭解我們在幹嘛。這些人讓我們很有信心,希望這張出來後,能讓更多人瞭解我們。
柏利:好嚴肅的問題(笑),我覺得濁水溪能撐那麼久,完全是因為濁水溪不相信「搖滾不死」…。對我們來說,音樂只是個工具,一個手段。就好像我們手上拿一個…(手上剛好有個喝完的啤酒瓶),…好像一個汽油彈,好像我手上拿的這個玻璃瓶,灌進汽油再插一撮衛生紙進去就是個汽油彈,它的目的就是丟過去造成傷害。可是它只個爛瓶子跟一撮衛生紙。
不是要把這個「東西」當成遙不可及的,西方來的,莫名其妙的「搖滾樂」。它的目的只是造成殺傷力,只是用這個東西當成媒介、工具。你不會想太多,你不會給自己找麻煩,你不是為了所謂「理想的衝突」在跟你的生活打架。
關於所謂意識型態,所謂立場,都會自然而然出現在你的行為裡面,根本不用多想,你不用矯柔造作。我覺得這可能就是理由吧。
柏璋:我同意他的想法。我碰過很多團,講一些傻話,像:「我要紅遍全台灣」、「我要成為台灣音樂的代表」,這是佷有理想。但是一旦目標沒有達成,離這個目標愈來愈遠…,舉個例子,若是我玩團是為了賺錢,那不是發現不能賺錢就不玩了。就玩來講,我不喜歡太大的目的性,雖然目的可以幫助你衝刺,有些事是要靠精神才能成就。但是濁水溪能玩這麼久,就是因為,沒有一定要怎樣。若是要怎樣,一旦沒怎樣,那不就完了。
柏利:但這也不表示我們沒有企圖心,而是那個焦點是不一樣的東西,好比說賺錢…,如果是那樣想,鐵定是玩不下去,因為你一定長得沒人家帥,吉他彈得沒人家快,那你這輩子不就到此為止。
(一大段閒聊…………)
左派:訪問結束了嗎?
小柯:怎麼這麼嚴肅?

Metallica 溫哥華演唱會現場報導

註: 本文發表於1998年的余光音樂雜誌
溫哥華是加拿大的搖滾的重鎮,許多樂團的巡迴演唱必經之地。單單今年九月間,就有Metallica、Lenny Kravitz、Tori Amos、Eric Clapton,Jimmy Page & Robert Plant、Garbage…等十多場大大小小的演唱會。Metallica在溫哥華演出地點是卑詩省立大學(UBC)的雷鳥露天體育場 (Thunderbird Stadium)。這次Metallica 98年北美迴巡演唱從6月20日至9月21日共42場,平均每星期有三至五場,溫哥華是第三十三站。Metallica團員的體力實在驚人,沒有過人的精力,恐怕沒法完成這種馬拉松式的巡迴演唱。
演唱入場時間是下午四點,死忠的樂迷一進雷鳥體育場,就立即衝到舞台正前方搶位置,其他人則至體育場正中央的紀念品攤位,買Fan T-shirt、夾克、棒球帽、海報,或是到後方的一大排飲食攤買飲料、雞塊、薯條,然後在場內閒晃或乾脆躺在草地上作日光浴,彷彿是來參加園遊會而非演唱會。這些樂迷看起來,似乎全溫哥華的牛鬼蛇神都到齊了,滿身刺青打洞穿環的、光頭大鬍子的、虎背熊腰的…,不時有聲音雄厚的男性樂迷大喊「Metallica!」,頓時全場像瘋人院一般尖叫嘶喊聲此起彼落。
等了一小時後,有暖場團登台表演。耐人尋味的是,跟著Metallica巡迴演唱的暖場團,按理來講,應該是風格相去不遠的metal團,但開場的兩個暖場樂團都是grunge曲風,也許是為了配合Metallica曲風改變所做的安排吧。五點的時候,第一組暖場團Days of the New上台,靈魂人物是主唱Travis Meeks,才19歲,相當年輕的樂團。他們最有趣的地方是以堅持以半空心吉他取代電吉他,彈出質感特別的爆烈音色。接著上場的是由暫時離開Alice in Chain的吉他手Jerry Cantrell所組的樂團,Jerry Cantrell的表現比毛躁的Days of the New沈穩得多,觀眾的反應比也更加熱烈。在暖場團演出的兩小時中,觀眾多半在場內晃來晃去,但台前的數百名樂迷卻已經愈玩愈烈,在人群上翻來滾去,或是將手上的飲料杯擲上天空,檸檬汁滿天飛灑。
將近八點,天色漸暗,觀眾開始慢慢向舞台聚攏,突然舞台燈光大亮,主角Metallica終於上場了!不再長髮飛揚四位團員:James Hetfield、Kirk Hammett、Jason Newsted、Lars Ulrich,身著黑色緊身運動裝上場。這麼遜的打扮卻還能得到樂迷支持的重金屬樂團,恐怕也只有Metallica。事實上,Metallica在 1996年發表跌破樂迷眼鏡的《Load》,放棄讓他們揚名立萬的thrash metal路線,就好像是攪翻了一局必贏的棋局,重新來過。不過市場及樂評反應也是很令人意外,《Load》反倒讓Metallica爬上另一次音樂事業的巔峰。也許是潮流就是改變了,九○年代末重金屬的風格已經與八○年代截然不同,在服裝風格上,現在美國的重金屬已不再流行長髮飄逸馬靴皮衣銅環鐵扣的打扮。除了Metallica剃了一頭被嘲笑為貴賓狗似地的髮型,另一個例子是死亡金屬名團Sepultura,他們音樂依然火力十足,服裝造型卻越來越像是一個搞黑人Hip-Hop舞曲的樂團,這在八○年代是完全無法想像的事。不過也有像Kiss這種老重金屬團,最近再度披掛上陣,重拾七○年代的花枝招展的華麗服裝,不知glam rock式打扮會不會在九○年代末復興。
雖然Metallica的改變遭受到死硬金屬迷的唾罵,這場演唱會還是吸引了不少穿著《Ride the Lighting》T恤,不時喊著「唱點他X的舊歌吧!」的老樂迷。但大多數的觀眾並不計較新歌舊歌,他們對每一首曲子抱以同樣熱烈的回應。觀眾的回應不是拍拍手而已,其實根本沒有人拍手,樂迷們都是用狂喊尖叫和高舉雙手比一個「I love you」的手勢(豎起拇指、食指、小指)來向樂手致意。”Nothing Else Matters”之類慢一點的曲子,全場觀眾都起聲和應,甚至”One”的吉他前奏都有人跟著哼。而其他的瘋狂舉動像Stagediving、隨著節奏甩頭蹦跳、朝天上扔東西、等,也是少不了的。有人扔了一支鞋子上台,Hetfield開玩笑:「剛才有人扔了一支鞋上來,我們很感謝你,但我們比較需要的是一些胸罩。」於是下一首開唱就有兩付胸罩扔上台。許多在舞台前的樂迷玩得精疲力歇,中途從人群中擠出來,一副汗流夾背全身虛脫的模樣。也有樂迷硬擠進人群裡,更正確地說,他們是”撞”進去的,有人手上夾著一根煙,煙頭朝前,不讓還不行。
在演唱會進行一半時,Metallica送給樂迷一個意外的演出,首先是三位樂手退下台,只剩 Newsted在台上秀一手貝斯獨奏,玩了一陣子,其他樂手不知不覺地一個接一個回到台上,等到四個人都到齊了,他們用不插電的方式翻唱hardcore punk團體Misfits的曲子”Last Caress”,連Ulrich打的都是四件式的小型鼓組,聽來居然有點鄉村搖滾的味道。Hetfield又開起玩笑,詢問觀眾是否願意 Metallica變得像現在這樣如此親切可人,在部份樂迷強烈的反對聲中,Metallica又插上了電,”Sad But True”強力的破音吉他再度轟炸雷鳥體育場。
去年Metallica世界巡迴演唱時,發生這樣的災難:擴大器突然短路噴出火花,數層樓高的喇叭垮下來, Hetfield、Hammett、Newsted嚇得把吉他扛在頭上逃命,Ulrich把鼓棒一扔就趕緊繞跑,然後全場停電-看似驚人的意外,其實是事先排練好的節目,觀眾目瞪口呆之餘,卻又興奮莫名。這次北美巡迴沒有這麼壯觀的招式。不過在唱”Fuel”時,舞台前噴出兩層樓高的火焰也是夠看的了。末尾的安可曲”Enter Sandman”,一開唱舞台後方就施放滿天煙火,照亮了天空,樂迷的興奮情緒達到最高點,不但甩頭揮手,觀眾跟唱的聲音甚至比Metallica還響亮。曲畢,樂手退下台,無論樂迷再熱情的安可都不再現身,於是這一萬七千名觀眾便像一窩巢穴被揭起來的螞蟻,慢慢向體育場的出口散去,結束這溫哥華夏日最吵鬧的一夜。
回到台灣後,馬上又傳來Metallica要出新專輯的消息,這則消息正好說明了演唱會中為什麼會突然冒出 Misfits的”Last Caress”。這張於11月23日發行的雙專輯《Garage Inc.》都是翻唱曲,第一張是全新灌製的曲子,第二張則收錄一些b-side和’87年EP《Garage Days Re-Revisited》中的舊錄音。翻唱的團體包括Queen、Black Sabbath、The Misfits、Nick Cave and the Bad Seeds、Bob Seger 、Mercyful Fate、Thin Lizzy、Lynyrd Skynyrd、Killing Joke、Motohead…等等老團的作品。有些翻唱曲是英式重金屬的曲式,有些還會帶點死硬樂迷不太喜歡的R&B味,但都是經過 Metallica重新詮釋的。《Garage Inc.》的錄製工作,是在九月底北美巡迴演結束後就立即開始進行。灌製翻唱專輯對Metallica來說是反向操作,他們才剛從thrash metal跨進grunge,新專輯卻又重回老派重金屬的格調。貝斯手節奏吉他手兼主唱 James Hetfield曾提到:「這張專輯會作得很酷、很粗糙。我們不想玩成光光鮮鮮的樣子。」為了促銷新專輯Metallica在11月19日至24日之間,在美國又開了四場演唱會,門票很快就一掃而空。樂迷對這張專輯的熱切可見一斑。
另外還有消息指出《Garage Inc.》會有兩種版本:普級版(clean version)和限制級版(explicit version),兩種版本的差別會在哪?且讓我們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