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濁水溪公社一席過於嚴肅的訪談

*Jeph訪談於濁水溪公社發表第二張專輯《台客的復仇》之時(1999年),受訪者包括小柯、左派、劉柏利、任柏璋;

*地點:cafe 2.31

 

Q:能不能先談一下什麼是「台客」? 這個詞不知是什麼時候提出來的,我覺得這個詞好像很貼切地指到了什麼東西,但無法很清楚這個詞的所指?
小柯:大家都聽過「台客」這個字,這個詞也不是我們創的,我最早聽到這個詞,是從一件新聞事件,看到那些少年仔穿拖鞋、飆車衝過街頭,騎機車還要二分之一板凳…
左派:我是很久以前就聽說台商到大陸投資,到了那還是一副台灣人的樣子,穿台灣人的襯衫,都是花,大陸人看了很不爽,覺得這種人很沒文化素養,就給他們掛了一個名詞叫「台客」,報紙是這樣報導的。
Q:我曾在公視[跨]節目中聽到你(左派)說:「台灣的Punk要用另一個字指稱,叫『台客』」
左派:其實我們一直想要為自已這團找到一個風格,不是拿國外的一些字…
小柯:像龐客啊,緩飆啊,…,其實剛開始是為了敘述上比較容易,所以用「台灣的龐客」,這只是一種類比,但差別還是有的,表面上看起來有點相同,在實質內容上跟外國的龐客完全是不一樣,也不要說我們啦,台灣的樂團裡面所唱的歌和表達形式也不是外國的那種樂風了,一定都會形成自己的一個東西出來。我們分析我們自己的歌,和別人給我們的一些說法,我們跟外國是差太多了,我們覺得我們的音樂內容和歌詞的採取,是以這個環境為靈感,所以我覺得還是把它歸類為一種音樂。
這種音樂絕對不是我們創的,早期很多人唱的台語歌曲,包括從日本時代到現在很多明星唱的歌曲都有點「奇怪」,這些都是「台客」的源頭。像文夏,你聽他有些歌曲,有些聽起來很悲情的歌,但是去看他的詞,又有點「奇怪」。他以前都是在學日本,但又不完全像日本,像一個什麼什麼的姑娘,就可以作一張專輯(訪問者插嘴:那時候台灣就有「概念專輯」了!?)。再來就是高凌風、包偉銘,這些人都不要忽略。仔細去體會他們的歌曲,你會發現他們的想法都有點「奇怪」,他們絕對是在這個環境醞釀出來的,你把他們的音樂放到世界上,可以發現他們的音樂都很有獨創性。到近期,你看像賀一航、施文彬都很「奇怪」,他們都是源頭。
左派:補充一點,我們從第一張專輯就想要發展一種新的樂風,不光是音樂上的,而且是形式上的,因為有在看三立頻道,有時看主持人唱歌,唱一唱,突然開始演戲,演一段不知所云的,又開始唱,這些都給了我們一些靈感。然後我們一直都在發展一種新的表演方式,不是到了台上就只會唱歌…
小柯:這樣衍生下來,可能就是「台客」這東西不是純綷音樂上的東西,我覺得只要是台灣人就一定會有這樣的行為模式,就像你騎車開車,每個人都一定會卡往,就是不好騎,這也是台客的行為模式,全世界只有台灣是這樣。甚至像一些外省老芋仔,老是喜歡說:「你們台灣人很沒水準」,可是他闖紅燈比誰都厲害。我覺得在這塊土地上,大家都是這樣的人,我們都很討厭這樣的行為,但是大家都有這樣的行為,大家都不會去讓誰。就是在這種基本的因素下,就會產生出許多莫名其妙的行為和莫名其妙的想法、態度,也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音樂,這就是「台客」的基本概念。
Q:那你們對這種現象是感到不滿,還是樂於其中?
小柯:不會不滿啊,這是「國粹」啊,應該好好保存(笑)。其實要改也不容易,也不用刻意改不改,這就是文化的一部份。我們在第一張之後,想要用一個名詞來描述這樣的音樂,而不要再說我們唱國外的什麼Punk, Grunge。我們常說這個團類似國外某某團,但我們都不是這個樣子的,我們濁水溪更不是這樣子,就是要以「台客」這個詞來描述我們的生活態度、行為、音樂、我們整個表演的方式。
Q:這樣的文化在台灣樂團之中已經很明顯了,我覺得你們已經創造出了這樣的文化。
小柯:我們不敢說是自己創造的,我們不是源頭,很早就有人在做這種音樂了,只是大家都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慢慢的,我們去回想,他們怎麼會去唱那麼「奇怪」的歌,這就是「台客」的源頭。我們不是創造者,只是凸顯出來而已。
Q:可是以前台灣搞搖滾樂的都是聽西洋音樂,對台灣自己的音樂很不屑,但你們拿這種題材來玩,產生了極大的魅力和生命力,也就是說,我覺得濁水溪可能是第一個發現這種創作元素的樂團。……你覺得「台客」的內涵和精髓是什麼?
小柯:我常看電視啊,看賀一航在幹嘛,看黃西田演什麼,看報紙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啊,看他們亂搞啊,源頭是這些,也沒什麼有水準的…
左派:你看以前高凌風的唱片,看他的音樂,會聽到他運用那種西方的搖滾樂的元素,可是出來的味道就是不一樣,用的都很好,甚至比那些樂團做得都還好。你看南部那些歌舞秀,電子花車放鐵達尼號,就拿國外的元素,他們就是不管。我看起來那就是一種自由獨創的精神,他們根本不怕,什麼東西拿來就用,就可以變成自已的東西,然後才有活力。
Q:我感興趣的是,你們什麼時候開始注意台灣早期的音樂? 是在搞樂團之前?還是搞樂團之後才開始回頭去注意台灣的音樂?
小柯:我們一開始也是在copy人家歌,一方面是技巧怎麼學也學不好,二方面是唱別人家歌怎麼也沒人家好,想自已作,慢慢就發現自已往這方向走,就想從過去的音樂中找,什麼樣的音樂對自已來說,才是最有趣的,什麼音樂自已作起來才是最快的,甚實那些(創作的題材)都是在自已附近而已。
左派:其實一開始組團就不想作cover,那時候看到一堆團在那邊唱Bon Jovi,西洋老歌,反正組團目的就是上台表演,不是去唱cover歌,我覺得這個原動力到今天都還在–想要做自己的東西。
小柯:這些音樂(國台語老歌)大家都聽過啊,小時候大家都在看綜藝節目,大舞台、綜藝一百,白嘉莉主持的什麼…,都在唱歌,還有唱愛國歌曲,大家每天都在聽,小時候都在哼,深深在我們的腦海中,西洋的東西在我記憶很少,像我現在都不聽西洋的東西,也幾乎不聽音樂,都在看報紙的社會新聞,看有什麼idea,還有三立點唱秀。
左派:我很久沒買唱片了,唱片買最多是大一大二,學長介紹了一大堆國外那些new wave,有時候騙他們說聽過,其實都沒聽過…
小柯:Smith啊,New Order啊…(笑)
左派:需思考的啦,需要知識去聽的,需要背景的…,其實很多音樂我們根本沒感覺,根本與我們無關,像 Bob Dylan,根本跟我們無關,我們只能看他的歌詞到底有什麼意義,去配合他的時代,如果是一個小孩子聽到這種東西,哪裡會喜歡? 不能拿這種歌說多好多好,要自已作。
Q:可是我覺得你們對國外時興的那些奇奇怪怪的音樂,應該還是很感興趣吧?
小柯:其實會啊,像最近又有哪些奇奇怪怪的電子音樂,最近又發展到何種地步了,總是要「對到時代(台語)」。想說看他們這樣的技術,看改天我們自已也來克服一下,大概就是這樣,但是要說曲風,我想,怎樣也沒什麼好學的。
Q:談談新專輯,我相信很多人都有這樣的想法,濁水溪是不注重技術,玩很粗糙的音樂,舞台搞搞笑而已。但是很令人驚訝的是,新專輯(《台客的復仇》),有玩到一些比較複雜的電子的東西,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轉變?
小柯:做好音樂是當然是應該的,今天既然進了錄音室,作出來的成品是固定的,你一定要做好,我們的想法才是百分之百呈現在CD上的。至於舞台表演,我們很懶散,有些人為了呈現跟CD一樣的風貌,搬了一大堆器材到現場,效果器啊,Keyboard啊,我們是比較懶,而且我們想觀眾是來看我演唱,也不是指望我們能搞多好啦,也都是來看我們搞行動劇,主要就是來鬧。CD不一樣,CD就像考大考,一定要百分之百呈現,演唱就像平常考,隨便考一下就好。
小柯:其實我們一開始就沒有想固定一種模式,把音樂固定在一種形式。現場是因為一些條件限制,所以都用很簡略的形式。可是要是有機會用到好的東西(器材),我們就什麼都要用。
Q:什麼時候開始玩電子?
小柯:第一張專輯之後…
左派:我到錄音室上班之後…
小柯:還有柏利進來之後,其實之前都一直有在玩。
左派:前幾年柏利覺得舞曲那麼紅,開始對器材有點研究,去找了一堆有的沒的,我們想用這些器材來做,但是打破一些舞曲的方式。
Q:聽起來也沒非常像舞曲,但就是有電的感覺。
柏利:若真的像舞曲那就完蛋了。小柯:別這麼說,我還在想那天真的來作舞曲。
柏利:不要啦!
柏樟:這張專輯材料很多,如果只有吉他貝斯跟鼓不夠,錄的時候就說加什麼加什麼,就加啊。
Q:這張專輯花了多少時間製作?
(七嘴八舌):錄了三個月…,(1997年)七、八、九、十,四個月,隔年(1998)二月還在做後製,零零碎碎真正是錄了四個月。
Q:是誰製作?
柏利:我們自已。
Q:本來不是XX影視簽下來的嗎?
小柯:還說要發,但大概是電影賣不好…
柏利:當初跟XX影視簽的,錄音版權是他們的,但是關係中止,變成製作成本全部轉到我身上來,所以我們就是製作。錄音過程中也沒有任何外人來錄音室開個門看你們在幹嘛,完全沒人理。
小柯:我們想那時候他們就已經不想發了。
Q:但是應該玩得滿高興的吧,都沒人干涉。
小柯:滿累的,(租錄音室)要找到便宜的時段,都要三更半夜,所以大家都在半夜,白天比較貴,大家很累。
Q:製作花了多少呢?
柏利:成本…大概四十萬左右。
Q:跟閃靈差不多。
柏利:私下說,我覺得閃靈很難聽(笑),可能我們不是玩這個的。
小柯:其實任何音樂我們都不排斥,但我們最討厭一種東西,就是有一種人,有一種團,深深以這種音樂自傲,然後很持著,死硬派,基本教義派,就像我們常聽到「搖滾不死」,我們聽到都倒彈十步,講那種屁話。
左派:搞了一輩子,國外雜誌也不會把他們登出去。
Q:你們在音樂形式上沒有太大的執著?
小柯:不會啊,什麼都可以拿來參考,拿來用用玩玩,小到小調,大到古典音樂,任一種都可以拿來聽聽看,不是在那邊「搖滾不死」,Heavy Metal 不死…,很奇怪,Metal 還分好幾種,太可怕了。
Q:台灣樂團在錄音室經驗很少,你們是如何在錄音室經營出一首曲子?
左派:每首都不一樣,看狀況,(進錄音室)之前都有很多討論, 一遍一遍的討論,有些歌比較複雜的,就把鼓打好,再舖吉他,再來貝斯…,很累。
Q:聽說有些現場經驗較豐富的團是jam出來的。
左派:我們不是靠jam的團,根本jam不出來。
小柯:我實在無法想像一首歌可以jam出來。
左派:我們現場表演才是jam出來的,人家jam歌,我們jam戲,我們現場樂器表現有限。
Q:回頭看前一張《肛門樂慾期作品輯》有何感想?
柏利:不要提那張,踏出錄音室第一步就開始在搖頭(笑)。
小柯:這張就整體來看,可能在品質上…,是第一次嘛,就某種層面來看,這張己經是達成先鋒的任務了。對我們來講,也是有很大意義的,因為其他團也沒有這種機會,有這樣的機會,才會有再接下來的機會。
Q:那對新專輯是非常滿意了?
柏利:至少在錄音上面,我們手上有的器材的排列組合,應該是有做到我們想要的樣子,這是滿重要的,在一般狀況下,是不太容易做到這點,我自已對歌本身…,但也不是百分之百。
小柯:已經達到了我們的基本要求,但總是每次聽每次都又覺得再怎麼樣比較好,雖然沒有百分之百,但也有八十分。
Q:有試圖傳達什麼訊息給聽者嗎?
小柯:我們不是大家坐下來討論要作什麼概念專輯,那是很吐血的,要表達什麼…?也是有啦…。像我們做歌或表演,我們技術很爛,目的是鼓舞青少年高中同學踴躍組團,以前是這樣啦。但現在是,不是鼓舞大家組團,是…,讓大家看我們表演,聽到我們的歌,行為有點改變,給他們生活一點激盪,不要太老實(笑),也不是要為非做歹,是視野要不一樣。台客精神之一是隨波逐流。
Q:我覺得社會批評性還是很強大,但沒有像你們之前在大學時的作品那麼天真和憤怒,現在愈來愈戲謔,比較是反諷和黑色幽默的手法。
左派:那是當兵之後,生活很/ㄚ .ㄗㄚ,水準越來越低,很多事不能改變。
Q:為什麼喜樂喜會幫你們發這張?
柏利:這要感謝林哲儀,他聽過唱片,他是滿關鍵的人物。
小柯:這張前年就作完了,後來被壓著,去年才跟喜樂音接觸。這張是百分之百自已製作,一年多沒發,心力憔悴。
柏利:那次就是在這(2.31 cafe),碰到林哲儀,就給他聽了一下,這事情就做下去了。
Q:對這張的期望?
柏利:最怕最怕是沒反應,不管是地下也好,反應不管是罵也好,或討論也無所謂,若有討論,那就是成績還不錯。
Q:在這近十年的成團過程中,有沒有發現樂迷的改變?
左派:以前這些pub標榜搖滾,放些西洋音樂,去的都是專門聽這個的,比較少誤打誤撞進來的,現來的什麼人都有,年輕人想要接解的更多,(他們)可能不懂,但還是要聽聽看。
柏樟:我覺得來聽濁水溪的,大多數都是來暴動的,濁水溪建立樂迷很久,現在的群眾比較愛玩,不只是來聽音樂的。
小柯:以前都希望有一場表演是前面都是拒馬,完全是一場暴動,現在不太可能有這種情形,但還是希望大家一起來鬧。我們是遇強則強,遇弱則弱,大家不鬧就根本不想表演,而且愈唱愈爛,唱到第二首都不知道在唱什麼,亂唱。若是觀眾配合一起來鬧,我們表演會愈來愈好。
Q:作錄音室作品也會有這種希望撩起暴動的企圖嗎?
柏利:像有些歌在現場是成立的,是沒辦法帶到錄音室的…
小柯:也有相反的,我們有些歌只有在錄音室作,現場不能唱;有些是現場可以,錄音室不能錄。我們有時候也會作些「有水準」的慢歌,有和弦外音的…。作這種歌最基本的想法是多樣性,不要讓大家以為濁水溪都只會亂搞而已,也要作有點「藝術家氣息」的歌,但這樣歌絕不能在現場唱,會破壞氣氛,別人會罵你、詛咒你,我們會臉紅,現場都是唱快歌。那些(專輯中的慢歌)都是為了政策上的理由所作的,不是有感而發,不是生活上的認真態度,沒有啦…(不好意思貌)。
Q:可是我覺聽起來挺誠懇的…
柏利:為了平衡整張專輯,十幾首歌,從頭聽到尾,要有情緒轉折。
小柯:不想讓大家把我們定位在一個樂風上面,龐客什麼的,以前報章雜誌提到我們都是破壞啊,覺得我們跟音樂沒關係,那是現場才這樣。而現在是想讓CD上有點變化,即使在慢歌、抒情歌,我們濁水溪還是比你們(一般流行歌曲)要好。
Q:有人說你們的音樂沒有內容,只是一些意識型態,你們自已覺得呢?
左派:我覺得我們是最沒有意識型態的,像XX和XX才有很重的意識型態,我們已經是最沒有意識型態的,最隨和了。
小柯:真的啊,我們討論的東西是滿廣的,但不會想要去主張什麼是最好的,去鼓吹某一種想法…
柏利:有啦!「台客」啦(笑)!
小柯:對對,台客,這要支持一下。
Q:那就純粹一個概念來講,你們覺得「音樂」是什麼樣的東西?
左派:其實我們搞的也不只是音樂,我們的音樂程度本來就很爛,平常在談有關音樂的東西也不多,只是碰巧藉著這個方式,作一些歌。
小柯:就音樂能力來講,我們四個人真的很爛…
柏利:只有一個人例外(指任柏樟),唯一看得懂譜的(笑),比那兩個彈吉他的還快找到Do在哪裡。
左派:吉他貝斯都會。
柏樟:沒那回事…
Q:那些電子器材都是誰來搞定的?
左派:我和柏利。
Q:是你專業上的關係?
左派:專業上能摸的不多,都是我自己有興趣去弄,也沒什麼好講的。
Q:為什麼你們現場吉他的聲音都好像只有clean tone?
小柯:最重要是大家都懶得帶效果器啦,都覺得很重。之前還乖乖帶,我有一顆綠色的什麼metal,本來固定都放在我的袋子裡面,後來都覺得很重,剛開始還會給它串聯一下,後來發現根本沒有觀眾care你什麼時候踩效果器,尤其像我們這種團,觀眾來就是要鬧事的,管你有沒有帶效果器,也不管你在唱什麼。我們去聽別的團,像骨肉皮,還會想他的歌詞內容有什麼哲學意味啊,還跟他們要歌詞。我們這種團…(笑),亂喊的,誰管你。
柏利:就算我們歌詞寫的再好,在現場的狀況,完全被忽略。
小柯:我們的觀眾是完全不領情的,不吃這套的。他們大部份都是期待我們演行動劇,鬧啊,摔東西。像我們把「ㄍㄟ ㄒㄧ」拿出來,觀眾就全都集中過來,跟你一起砸,重點是在這裡。
Q:但是錄音室的重點就不是這裡了?
柏利:錄音室是另外一回事,像我可以把所有東西全部都加進來,有很多的可能,很多現場不能做的,錄音室都能做。有些人覺得錄音室不能做成現場做不出來的,他覺那是過渡架構,會顯得不夠真誠,可是對我們來說,並沒有這種道德問題。錄音室就是有一堆玩具讓你玩。
小柯:心態上的問題嘛,平常表演只是臨時測驗,真正要出專輯就是非常正式,像期末考、聯考這種大考,當然要全力以赴,心態上就是這樣。
柏利:在心理上,進錄音室對我們來說是非常嚴重的的事。
左派:做現場像是去遠足…
小柯:明天要做現場,大家就去準備道具,準備道具比去練團還重要。
柏利:上場前一分鐘再抓第一首歌到底是那一個和弦…
小柯:然後歌序寫一寫,大家傳閱一下,就開始唱了。
柏樟:可是沒有用。
柏利:還是都忘光了。
小柯:可是忘光沒關係啊,上場把「ㄍㄟ ㄒㄧ」擺出來,觀眾就很high了。什麼籃球、茶葉蛋、…,他們就很高興啦。
Q:什麼時候你們開始以錄音室的角度思考自已的曲子?
左派:一直以來,我們想像中的音樂,就是錄音室的樣子,現場沒辦法。
Q:那前一張錄音室作品《肛門樂慾期作品輯》應該是沒發揮出來了?
左派:那張只錄了兩個禮拜,我們沒經驗,然後製作人有一半是在唬我們。
Q:《牛年春天吶喊》那張現場錄音呢?
(一致):那張不好。柏利:那張實在不應該出現。柏樟:可是很多歌情緒很好啊,那裡面有些歌的口白,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背那些口白,真的有人在背!
(談到這,大家興緻愈來愈好,開始鬧來鬧去,分不清楚是誰在講。聊的主題大意是:現場就是無法作的像錄音室,結論是若現場要作得像錄音室,乾脆放卡拉OK,大家裝樣子就好。濁水溪有一次作電子的現場表演就真的是放卡拉,結果居然沒人發現真相,表面上裝了一大堆器材,其實最重要的就是那台負責放卡拉的DAT。左派連忙解釋:「其實國外電子舞曲的現場演出就都是放卡拉和一台303在那邊跑…」。總之現場搞電子太累了,當成以後的目標啦!)
Q:未來的計劃?
左派:第三張專輯。
柏利:事實上歌都已經寫一半了。
小柯:等到這張順利出出來,我們就會開始積極作下一張。
柏璋:歌都有了,想法很多。
柏利:這張(《台客的復仇》)窩了這麼長時間,對我們傷害很大。這段時間對濁水溪來說是生產力最弱的一段時間。像一肚子大便拉不出來。
小柯:這張不出來,大家都停在那邊,生產量都很少。
Q:是什麼樣的力量讓濁水溪公社堅持了這麼久,雖然經過了這麼多意外?(這個問題讓歡樂的氣氛突然凝重起來)
左派:不管是誰都想找個方法來發洩一下,來抒發自已內心的挫折或什麼,我們是剛好抓到這個方法,我們不會想去賺錢。有些團出來不久,只紅一下就沒了,可能因為…。可能我們一開始就不是為了名,心態上的問題。
小柯:我想是因為在過程當中…,慢慢的,之前在大學的時候,比較不會想去正式的玩團,只是當休閒娛樂。現在之所以比較認真當作一件事情,是因為,慢慢的,有人愈來愈了解我們的作法,有人以前對我們評價很差,但是慢慢的都能了解我們的想法。所謂「了解」就是不再講:你們是龐客啦什麼什麼,很多人知道我們的中心思想了,他們不在乎你唱什麼,他們就是來一起鬧,這種人是完全瞭解我們在幹嘛。這些人讓我們很有信心,希望這張出來後,能讓更多人瞭解我們。
柏利:好嚴肅的問題(笑),我覺得濁水溪能撐那麼久,完全是因為濁水溪不相信「搖滾不死」…。對我們來說,音樂只是個工具,一個手段。就好像我們手上拿一個…(手上剛好有個喝完的啤酒瓶),…好像一個汽油彈,好像我手上拿的這個玻璃瓶,灌進汽油再插一撮衛生紙進去就是個汽油彈,它的目的就是丟過去造成傷害。可是它只個爛瓶子跟一撮衛生紙。
不是要把這個「東西」當成遙不可及的,西方來的,莫名其妙的「搖滾樂」。它的目的只是造成殺傷力,只是用這個東西當成媒介、工具。你不會想太多,你不會給自己找麻煩,你不是為了所謂「理想的衝突」在跟你的生活打架。
關於所謂意識型態,所謂立場,都會自然而然出現在你的行為裡面,根本不用多想,你不用矯柔造作。我覺得這可能就是理由吧。
柏璋:我同意他的想法。我碰過很多團,講一些傻話,像:「我要紅遍全台灣」、「我要成為台灣音樂的代表」,這是佷有理想。但是一旦目標沒有達成,離這個目標愈來愈遠…,舉個例子,若是我玩團是為了賺錢,那不是發現不能賺錢就不玩了。就玩來講,我不喜歡太大的目的性,雖然目的可以幫助你衝刺,有些事是要靠精神才能成就。但是濁水溪能玩這麼久,就是因為,沒有一定要怎樣。若是要怎樣,一旦沒怎樣,那不就完了。
柏利:但這也不表示我們沒有企圖心,而是那個焦點是不一樣的東西,好比說賺錢…,如果是那樣想,鐵定是玩不下去,因為你一定長得沒人家帥,吉他彈得沒人家快,那你這輩子不就到此為止。
(一大段閒聊…………)
左派:訪問結束了嗎?
小柯:怎麼這麼嚴肅?

“與濁水溪公社一席過於嚴肅的訪談” 有 9 則迴響

  1. 請問一下這篇訪問原來出自哪裡?(是接受哪個雜誌的訪問嗎?還是?謝謝

  2. 這是1999年濁水溪公社發表《台客的復仇》時,我為《Pass》雜誌作的訪談。但Pass只要一兩千字,所以訪問全文只有在網路上發表。

  3. 你好 請問我可以轉貼這篇文章到我的blog嗎
    我是濁水溪公社的忠實群眾
    希望可以保存這篇珍貴文章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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