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文]台北搖滾樂團簡史

最近忙得沒時間寫東西，來貼舊文好了。
今天在網路找資料，在簡體網站搜到這篇＜台湾摇滚简史＞，越看越眼熟，想了半天，原來是我寫的嘛。關於大陸網站偷轉文章又不帶原作者之情事已見怪不怪，爭也爭不出什麼，就當是作功德吧。
本文原載＜時報週刊＞ 1999年某期，為了配合時週的風格，筆調比較kitschy。

台北．搖滾．Live pub－
從伍佰寫起的台北搖滾樂團簡史

站在舞台上的伍佰，彈罷一段吉他獨奏，台下觀眾忘情地歡呼尖叫著，他舉起右手指著觀眾，「舉高一點！」「再高一點！」，觀眾果真如領聖旨般地，將雙手愈舉愈高．．．

樂團的時代來臨了！？
以上的情景你一定不陌生，現在伍佰的任何一場演唱會，都可以看到他像君臨天下般接受數萬樂迷熱情擁載的畫面。
不止是伍佰，前陣子，抬面上的五大樂團：亂彈、董事長、四分衛、五月天、脫拉庫，在聯合演唱會，樂迷嘶喊成一片，或是地下的三大樂團：濁水溪公社、閃靈、夾子，演唱時總有一群死忠在台下跟著甩頭、暴動、起童．．．
今年金曲獎頒獎中「樂團時代終於來臨了！」這個熱門口號，從場內傳到場外：亂彈的阿翔這麼說，廣播界的大姐大陶曉清也這麼說，五月天接受訪問的時候 也不忘把「樂團時代」掛在嘴邊。來勢洶洶的「樂團時代」，同時也意味著「搖滾時代」、「現場時代」不可抵擋的趨勢。什麼池養出什麼魚，現場演唱就是一個搖 滾樂團賴以生存的池水，只有站在台上，主唱、吉他手、貝斯手、鼓手，在汗水和樂迷的觀呼聲中，一團人馬才能夠同心協力地繼續創作、演出。
除了不定期登場的大型演唱會、音樂節，平時台北還有許多live pub，像Vibe、地下社會、女巫店、聖界等地方，可以讓樂團好好大展身手。

咻～時光倒回十年前
十幾年前，一定要上綜藝節目玩遊戲、被主持人虧一虧，才討到打歌時間的時代，不要說演唱會，一般樂團都很難有公開登台的機會，演唱場地少得可憐，大專院校才是最常出現樂團演唱的地方。即使如此，觀眾和樂團的距離還是非常遠，大多是台上樂團一頭熱，台下觀眾卻十分冷靜。
像「Double X」－ 一個你可能沒聽過的台灣樂團（十年前有幾個樂團是你聽過的？）有一次在校園演出，主唱趙一豪唱著唱著，也不管台下觀眾有沒有認真聽，愈來興奮，他高興起來 把皮衣脫下，用力扔進觀眾群，這個高飛球飛得又高，又遠，眼看就要落到觀眾席中．．．「刷！」一聲，居然漏接！原來觀眾們像躲飛彈一樣紛紛散開，讓那件可 憐的皮衣狠狠地摔在地上。
若是現在，要是伍佰扔下一片吉他pick，或是五月天的阿信丟出一件上衣，樂迷鐵定會搶成一團，拼個你死我活。或者是像「夾子」樂團的主唱小應，他最有名的動作是像超人一樣跳下台，但不會摔死，因為熱情的樂迷會高舉雙手，把他穩當地接住，再傳回台上。
但是在幾年前，另一個台灣暴女樂團「瓢蟲」的吉他手，也是彈得高興一躍而下，跳入觀眾群中，下場和趙一豪的皮衣頗類似：觀眾一哄而散，她摔斷了手臂，當場就被送到醫院急救。
所以「樂團時代」的來臨，怎麼不會讓搞團青年欣喜若狂呢？至少跳下台會有人接了。
十年前的搞樂青年，在觀眾不捧場的情形下，只能窩在樂器行的練習室裡養兵千日，期待哪天有機會登台秀兩手。而喜歡看樂團表演的樂迷也是無處可去，他 們同樣地只能痴痴地等，等著學校辦的演唱會或許會突然冒出一個樂團表演。消息靈通一點的樂迷，可能會直接跑到樂器行的練習室裡看樂團練習。「刺客」－台灣最早的重金屬樂團之一，就是在練習室裡建立起名聲。
固定的演出場所倒也不是沒有，但那些live pub不是年輕樂迷去得起的地方，吃喝貴不說，樂團完全翻唱西洋歌曲，而且台下觀眾也只想聽這些，他們可不想聽你唱自己創作的歌。若是樂團硬要唱一些自己的歌，下場就是被老闆炒魷魚，別想再登台表演。
別的不說，當年的伍佰與China Blues、骨肉皮就是好例子，他們堅持在Pub裡演唱自己的作品，結果觀眾看看節目表發現是這兩個團，不給面子地立刻走人，落得現場小貓兩三隻。

唱自己的歌
面對冷清的場面，伍佰與China Blues和骨肉皮以不同的方式應對，伍佰在表演時，加進一些翻唱，把快發霉的台語老歌唱成火辣辣的搖滾樂；骨肉皮則乾脆自己開一家live pub「Scum」，不但唱自己的歌，也要求所有上台表演的樂團至少要唱一首創作曲。
伍佰與China Blues和骨肉皮都是促成現今「樂團時代來臨」的重要團體，但他們當時的命運大不相同。’90年代初，台北羅斯福路上有一家叫「息壤」live pub，這家Pub的主人是藝術家，來這裡的客人也多半是藝文界人士，鄉土味濃厚的伍佰在息壤演唱創作曲和搖滾版的台語老歌，很快就得到現場藝文界人士的 熱烈迴響，唱到最高潮時，觀眾還會整齊地用啤酒杯敲桌子。
息壤後來雖然結束營業，但是伍佰與China Blues的名聲也打開了，他們主要的演出場所是在「The Gate」，後來改名為「Live Agogo」的Pub演出。伍佰在這裡慢慢培養出固定樂迷。大概在’90年代中，伍佰的喉嚨開刀住院，休息一段時間後，在Live Agogo開復出演唱會，結果樂迷大排長龍，幾乎造成交通堵塞。接下來的事你應該都知道了，伍佰與China Blues成為台灣無人不曉的名字，live pub的場地根本裝不下伍佰的樂迷，非得要萬人的戶外空地或體育場不可。
在另外一頭，骨肉皮開的Scum，剛開始也經營出一番局面，專注於本土搖滾樂團的樂迷群，慢慢地成長。所謂「地下樂團」的圈子，在Scum成立之後，慢慢擴展開來。
差不多同時間，Scum附近有一家怪裡怪氣的店「甜蜜蜜」，開張日期比Scum早一年，裡面演出的也儘是一些怪裡怪氣的樂團和劇團，但是在這裡，表 現自己的主張比Scum還強烈，翻唱別人的歌曲，被人瞧不起就算了，甜蜜蜜甚至發生過表演樂團因為翻唱西洋歌曲，而和台下不爽的觀眾打起群架的事件。

音樂節大家一起搞
甜蜜蜜在1994年結束營業後，老闆和幾個朋友，到處撿來破銅爛鐵東拼西湊，在台北永福橋下搞出一個「破爛音樂節」，曾經在甜蜜蜜演出的那些怪裡怪氣的樂團和小劇團，湊和著在破破爛爛的舞台表演了三天，觀眾不多，可大家都玩得很高興。
千萬不要小看這場隨便來的音樂節，「破爛音樂節」可說是台灣戶外搖滾音樂節起頭。
幾個曾參加「破爛音樂節」的老外，第二年也在墾丁辦了場「春天的吶喊」搖滾音樂節。曾參加「春天的吶喊」的幾個大學生，回台北組成「北區大專搖滾聯盟」，過了一年，也在台北開辦「野台開唱」。這幾個大學生中，包括了五月天的成員，首屆「野台開唱」的海報還是由阿信設計的。
一年一次「春天的吶喊」和「”野台開唱」一直辦到現在，沒有間斷。你知道的，現在五月天站到台上，時常要面對上萬名樂迷瘋狂吶喊，但你可能不知道的，是他們在所謂「地下樂圈」中間奮鬥的過程。
其實那時哪個樂團不是在奮鬥呢？樂團要生存、要保持戰力，除了拼命參加現場演唱別無他法。但是演出場地問題不少。

「地下樂團」沒人愛？
什麼是「地下樂團」很 難講清楚，最簡單的說法是：「沒紅的團就是地下樂團」，可是那時的樂團，除了伍佰與China Blues，大家都不紅，這麼講起來只要是搞團的，就一定是「地下樂團」？另一種講法，這類樂團演出的live pub，像當時的Scum、B-side，大部份都位於地下室，在地下室演唱的團，當然該叫「地下樂團」。
先不管這麼多，總之，這些團雖然不紅，在Scum唱一唱自己的歌，不論聽眾有多少，台上的唱高興，台下聽的也高興。但是Scum的鄰居可不高興。
樂團主唱喊得太猛、吉他彈得太用兇、鼓打得太用力，吵到Scum的鄰居，警察來開了幾次罰單，Scum只好搬家繞跑。可是搬到哪裡都有鄰居，哪裡都 有警察，罰單跟著Scum追過來，Scum的老闆，也就是骨肉皮的主唱阿峰，不但所有賺的錢都被罰光，還倒賠了一大筆，據說賠了兩台賓士。苦撐了兩年， Scum最後在1996年關門大吉，其他幾間也算是地下樂團演出重鎮的live pub：「台灣渥克」、「Boogie」、「B-side」，也跟著倒光光。最後地下樂團的據點只剩下在台大附近的「女巫店」。
地下樂團果真是沒人愛？
即使如此，台灣的樂團仍然努力尋找出頭的機會。好在之前有伍佰與China Blues成功的例子，唱片公司的星探開始在live pub裡尋找下一個伍佰與China Blues。雖然1997年推出專輯的樂團：糯米團、廢五金、亂彈都沒有受到大多數樂迷的注意，但是這一年台北又多了兩家live pub：「Vibe」和「地下社會」，樂團的活動又開始活蹦亂跳起來。
來了來了，「樂團時代」來了
1998年，伍佰開始全省巡迴演唱「空襲警報」，每一場都有上萬人。台灣的廣大樂迷們似乎越來越習慣像伍佰與China Blues這類一團人在台上鏗鏗鏘鏘的表演。
然後，你知道的，1999年，五月天和脫拉庫兩個曾在地下打滾的難兄難弟，一起推出新專輯。而仍然在地下的濁水溪公社和閃靈，也推出了驚動武林的專 輯。台北live pub的形式在這一年內也多了一點不同，像設備豪華、空間寬敞的「@live」，也有，強調不賣酒，未滿十八歲也可以入場的「聖界」。
今年七月，像約好似的，除了五月天、脫拉庫、閃靈相繼推出新專輯，大型現場演唱會：「國際海洋音樂祭」(16個團)、「世紀Band搖滾」（五個團）、「台灣搖滾節 野台開唱」（109個團），接連舉辦，令人應接不暇。在戶外搖滾音樂節大拜拜之後，樂團還是要回到live pub的小辦桌。如果這幾場演唱會你還看不過癮，別忘了到live pub去幫你喜歡的樂團加加油。
雖然live pub裡的樂團大部份是還沒出過專輯的樂團，但他們的演出並不一定會輸伍佰、五月天、脫拉庫、…。在live pub裡你可以把自己想成是星探，試著聽出這些樂團的實力，猜猜看他們未來誰會是下一個紅遍台灣的伍佰。